第34章 白無常(1 / 3)

突然從遠處隱隱地傳來鞭炮鑼鼓聲,人們的心裏,漫來一股喜慶與快樂的浪潮,這是久違了的感覺。

歡慶抗戰勝利的鑼鼓與秧歌讓龍潭這一條小街鼎沸鬧騰。

喬家大灣的人們卻不甘於那單調的鼓點與短暫的歡樂,他們開賭了,他們決定以抽紅的方式來籌措銀圓,唱一場花鼓大戲。

戴季平每場必賭,每賭必贏,贏了個盆滿缽滿。他全部捐出,與抽紅的份子湊成請唱花鼓的開銷。因為戴季平,箍六班又湊攏來。

日本投降了,那些被抓了壯丁的人家巴巴地望著親人們回來。望眼欲穿中,等來了涕淚滂沱的消息,清荷垸當時拉走的一百多個人中,幾乎有三分之一的人生命永遠留在了他鄉,人們在歡慶勝利時,這些人家在家中淚流滿麵地敬告他們的在天之靈。喬家大灣出去的人有兩人戰死,喬鵬舉、戴糞草,這兩個後生的生命永遠留在了戰場上。另有喬景雲,拖著一隻殘臂和一條傷腿回來。

喬祖廉的私塾學館關了好多天了,兒子戰死的消息讓這個斯文的教書先生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他的胡子再也沒有刮過。

抗戰讓喬家大灣出了個國民黨師長戴季山,還出了個新四軍團政委喬家駿。他們都打日本人。打勝了!

該凱旋了!喬祖德和戴首安商議,寫信接戴季山和喬家駿回鄉,他要在中秋節到祠堂祭祖,並請花鼓戲班打擂慶賀勝利。

戴季山和喬家駿都回了信,他們都決定回鄉。喬祖德複信家駿和季山,定於八月十三讓喬家宜和戴季平在縣城的輪船碼頭迎接。

箍六花鼓隊進入了緊鑼密鼓的排練中,在喬家祠堂旁喬祖德的西屋裏,喲哎喲的唱腔和鑼鼓把一村人的心都敲得顫顫的。

還有兩天就是中秋,從喬家宜口中得知戴季山和喬家駿回鄉的郭隊長,在縣城陸羽茶館旁的天仙酒樓訂下了一桌酒,準備為他們接風洗塵。茶樓門口,紅底黑漆寫著一副對聯:

淡酒邀明月

香茶迎故人

從裏屋蕩漾出陣陣茶香,這會兒,郭隊長坐在茶樓裏正和項幺兒花鼓戲班花旦杜小良喝茶,兩人眉來眼去,恩愛纏綿。

天空飄著細絲一般的秋雨,喬家宜和戴季平在輪船碼頭,焦急地等待著戴季山和喬家駿的到來。從輪船上走下來一批批旅客,到最後也沒有見到要等的人。

不僅是喬家駿沒有回鄉,戴季山也沒有回來。兩人第二天又去接,仍是沒有接到。直等到中秋的早晨,才等到兩封電報:“公務在身,緩歸。”“軍務緊急,另擇日返鄉。”

最是團圓中秋節,這兩封電報讓喬祖德和戴首哲大失所望。兩人猜不出這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麼藥,難道仗還未打完嗎?

細雨在中秋節的清晨停了下來,按風俗,中秋的夜晚要吃月餅守月花,但,這個傳統的節日不同以往,村子裏一早就熱鬧起來,男孩子們用荷葉紮成一頂近似戲台上的帽子戴在頭上,有人將荷葉的中心裁去,形成中空,套在兒子身上做成了披肩,一位老奶奶把荷葉紮在孫子的腰間,遮住了孫子露腚的短褲,小家夥們身挎著藤編的籃子,籃子裏裝滿了從荷塘裏采摘的雞頭包、菱角,黑黝黝的身上還掛著滴溜溜的水珠。“雞頭包——菱角!”有頑皮的孩子高聲叫賣,贏得一片嗬嗬的笑聲,一些孩子踩著高蹺在人群中相互撞鬧。戲台已經支起了帷幕,賀守官的、漫裏嘎六屋台的、荷花池的,三家花鼓戲班和喬家大灣的箍六戲班,四隊人馬各帶鑼鼓家業集中在戲台前。

老槐樹在微風的吹拂下嘩嘩啦啦地擺動著枝葉,就像一位快活的老人,慈祥地注視著禾場。圓形的枝蓋,如一個天然的大帳篷,掛滿了墨綠色的葉子,散著幽香。

人們早已不約而同地從四鄉聚攏,打鬧台的鑼鼓聲中,孩子們興奮地在人群中穿去穿來,口裏還喲喲依依地唱著某一曲花鼓調,這是戲鄉特有的營養,它像母親的乳汁,喂養了每一個孩子的童年。

鑼鼓停了。保長戴首哲站在戲台上一拱手,台下漸漸安靜下來。

戴首哲說:“眾位鄉鄰,日本鬼子投降了!太平的日子終於來了!我們要大唱一場花鼓戲,慶祝這來之不易的勝利!”

“好!好!”底下一片叫好聲,鑼鼓齊鳴。

戴首哲接著說:“我們八年前在這裏送走了清荷垸的一百零三個娃子,他們為了趕跑日本鬼子,有二十九個娃娃丟了性命,今天,我們在此為他們送行!”

“砰!砰!砰……”二十九響火銃聲中,台下傳來嗚咽聲,有人捧出香紙,喬祖德和戴首安各點燃了一炷香,向著祠堂的方向鞠了一躬,又轉身向著眾人鞠了一躬,走到放置在戲台前的香燭案前,將香插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