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鼓戲唱完後不久,戴季平接到返回部隊的命令。
國共重慶談判破裂。國民黨搶占了竟陵縣城,喬家宜在蘆葦鎮的布匹店已經關閉,上級指示他和謝柱子隨李人林的部隊突圍,加入胡恒山領導的遊擊隊。
清荷垸又陷入白色恐怖氣氛中,清鄉隊到處抓人,喬祖德被抓到白湖口關了起來,不僅他的大兒子喬家駿是共產黨,他的二兒子喬家宜也是共產黨;喬家宜不僅是打死跑兵荒那一夜失蹤的日本鬼子的英雄,還是東鄉柴山風暴的組織者。
急得團團轉的八英嬸娘來求戴首哲,她一進門就要給戴首哲跪下去。急得戴首哲一步上前扶住她大叫:“嫂子,使不得!使不得呀!有話咱們慢慢說。”
“他叔,你說這家駿和家宜在外做什麼我那當家的朗曉得呀,按政府要求,娃兒都是拿命去拚的呀,我這心哪一天不是提在喉嚨裏啊。娃兒們拚命不說,還要拿當家的來抵罪,這是哪門子的道理喲。”八英嬸娘大哭,“他叔啊,你可得救救我當家的呀。”
“老姐姐,別急。我們來想辦法。”其實不等喬老太太來,戴首哲已做好了去找郭大隊長的準備。
“我備了一百兩銀子,幫我想想法子吧!”老太太擦把淚道。
戴首哲當日趕往縣城,郭大隊長一個電話打到蘆葦鎮找到區長:“兒子的事就找兒子,不關老人的事。秦歸秦,楚歸楚,一碼歸一碼,你有本事去捉他的兒子們。我以戴師長的名義擔保,喬家駿在外幹的事他老子娘不曉得,就是喬家宜幹的事他老子娘也未必曉得。誰都知道他在蘆葦鎮做布匹生意。”
區長道:“喬家宜怎麼也找不到,把他老子抓來就想引他出洞。”
“你的想法是不錯。但你也知道,喬家駿是戴師長帶出去的,現在戴師長的父親找到我這兒來了,我得給師長大人一個麵子啊!”郭大隊長道,“你看這形勢,一會兒一個麵孔,日本人趕跑了,自家人又開打,誰勝誰負也不知道,咱哥倆得為自己留條後路。與人方便,給己方便,就算給哥哥我一個麵子。”
區長本是蘆葦鎮人,姐姐嫁到清荷垸魯駕河魯法堂的二兒子,這魯家四個兒子免征壯丁,以在外做生意和留洋讀書為名,當初自己去找郭大隊長說情,郭大隊長是幫了忙的。這會子郭大隊長找到他名下,他也就就坡下驢了。他囁嚅道:“怕是上麵怪罪下來不好說呀。”郭大隊長一個哈哈:“老兄,你還是審審,審出名堂來就押往縣大隊,審不出名堂就放人算了。咱們下一步通力合作,全力剿匪!”
喬祖德一周後回到喬家大灣。他須發淩亂,臉上竄出黑茬茬的胡子。當初托戴季山將兒子帶出去闖蕩,隻知他在讀書,後來打仗。隻道是兒子跟著戴季山是不錯的選擇,他哪知道兒子是當共產黨還是當國民黨。這些年兒子在外不成家,也不歸家,老兩口著急,也冇得個辦法。急不得家駿,便來急家宜,哪知家宜說哥哥都沒娶媳婦,我要等哥哥娶了再說親。拿族規、家法也不管用,家宜堅持自己的想法,打仗回來後就想著要做生意,喬祖德隻好備了銀兩讓他在蘆葦鎮租下門麵,隻道他忙於生意,哪知道他在幹別的事情。喬祖德就是這麼對審問他的人說的,他說的都在情理中,問去問來就是這些話,提審他的人最終按區長說的將他放了。
喬祖德有一句話沒有說,大兒子在幹什麼他不知道,但二兒子在幹什麼他心裏多少是有點底的,從家宜悄悄返回家在地窖藏過半個月再到貨郎劉五偶爾來家兩人關在屋子裏談話,再到日本人被殺兒子要到蘆葦鎮開布匹店直至劉五被砍頭示眾,喬祖德隱隱覺得兒子在幹一件大事。當初他讓家宜到漢口去,家宜隔一天便回家了,說哥哥太忙。家駿那天在政府參加葉挺將軍召開的會議很晚才回住處,兄弟倆沒談幾句話哥哥就睡著了,第二天一早就派人把他送上了船,又說那漢口大街上到處都是穿著破爛衣裳打著赤腳的士兵。家宜說:“狗日的日本人要來了。”兒子說完這句話後不再言語,征兵公告宣布的那天,他不等回家商量,自己就報了名去。這些年,日本人鬧得雞犬不寧,奸擄燒殺,慘無人道,躲兵荒的那個夜晚,家宜回家來過,是不是他幹的,他說不準,但打死那個日本人,確實為清荷垸的人解了一口氣。如果是兒子幹的,那他就是了不起的英雄。這些事喬祖德隻是放在心裏,他從不跟兒子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