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在一周後開始退。當村莊露出台基,人們陸續回村。
戴季平在母親離世的第二天就跟著送糧船去了龍潭,在壽棺店定了棺材。不等水退完,他就將棺材運了回來。屍身已生蛆,臭氣熏天,蒼蠅飛舞,慘不忍睹。看到母親的遺體,銀平撕心裂肺哭得幾乎昏厥。兄妹倆將母親裝殮入棺,下葬儀式結束後,滿懷悲戚的一家人趕回村莊。
很多房子倒塌了,田野裏青翠的莊稼變了顏色,大地一片泥漿,滿目狼藉。道路上殘留的淤泥裏,一些小魚小蝦裹入泥中,在大水退去時,它們來不及隨水而去,留了下來。而野兔老鼠以及一切來不及逃命的野生動物,它們也沒有躲過這場水災,祼露於曠野。濕漉漉的房屋上留下的水跡,以及房子上的缺損的門窗,被水浸泡過的桌椅、板凳、床鋪、衣櫃及一切破損的物件。都在告訴人們這場水災的破壞程度,在灰色的天空下,眼中所見的一切,顯得是那樣淒涼,那樣無力。
清理豬狗雞鴨的屍體成了頭等大事,惡臭彌漫,人們在村東頭挖下大坑,將鼓起肚子的畜生集中掩埋。到處撒著石灰。
家家戶戶開始修理損毀的房子。戴家祠堂的牆倒了,大隊把學校搬到了西屋台的倉庫,改建後村小學經修繕後,學生開始複學。
戴季平家房架沒塌,但幾處磚牆卻垮了下來。擱板上的糧食成了老鼠窩,袋子被咬破,小麥稻穀漏掉不少,靜芝心疼得唏噓半天。
她把鳳蓮放在尕椅裏,爬上木梯去閣樓把柴火拿下來,準備生火做飯,她吩咐戴季平:“先洗幹淨水缸,再挑水。”
“好嘞。”戴季平邊答應邊拿瓢從水缸裏舀水。
“哎呀!”隻聽得一聲大叫,戴季平回頭一看,揭開鍋的林靜芝嚇得丟下手中的鍋蓋。鍋裏的筲箕上盤踞著一條粗大的菜花蛇,比在窯堤草棚的那條還要大。
“別怕!你把火鉗給我。”戴季平沉著地說。
林靜芝在灶膛找來火鉗,戴季平接過,左手端起了筲箕,蛇一動不動,如睡著一般,戴季平將筲箕端出廚屋十米開外放了下來,正待拿火鉗擊打,隻見那菜花蛇扭著細腰,箭一樣嗖地向前射去,正待追趕,靜芝道:“別追了,等你打時才逃跑,怕是家蛇。”聽靜芝這麼一說,戴季平停住腳:“你還別說,這條蛇還真像草棚裏娘身邊的那條蛇哩。”“我娘說過,家蛇不能打的,要麼是有財喜降臨,要麼是已故的親人化作地龍回家探望。”兩人麵麵相覷,竟不知再說什麼了。靜芝說:“我們抽個時候,去爹娘墳上燒點紙錢吧。”“嗯嗯。”戴季平應著走回來,拿起瓢在水缸裏往外舀水,突然水缸裏騰起一個水花,原來缸裏有魚!“靜芝,快拿竹籃來,嗬嗬,今天可有口福了。”林靜芝驚喜得趕忙遞了個竹籃子來,戴季平彎腰再舀,竟舀出了兩條鯽魚來。
竹籃裏,兩條鯽魚活蹦亂跳。戴季平繼續舀,突然一個水花打了他一臉,不知道水底有個什麼東西。
“不會又是蛇吧?”靜芝戰戰兢兢拉住他的手,“小心!”
她找來根竹竿遞過去,竹竿觸到一個滑滑的東西,戴季平攪了攪道:“應該是一條威黑魚!”
水快舀完時,呀呀!缸底的泥漿裏真有一條肥大的財魚!
“地龍報信,財喜降臨啊!”靜芝笑,季平也笑。
大水退後的第一餐是喝了一頓鮮美的魚湯,靜芝端了一大碗魚湯給季才家送去,又端一大碗魚湯給新玉送去,喬章氏家的房子東牆倒了,嘉午從小板回來,正用黃泥修繕牆壁。靜芝端去的魚湯讓一家人圍了過來。
戴季平用沙和石灰粉泥補牆窟窿,一棟房子像打上補丁的衣裳。
莊稼全淹死了,稻子大多是癟殼。棉花歉收,每畝從去年的48斤降了一半不止 ,棉桃不炸開,全是裂不了口的死桃子。
大水淘洗過的土地鬆軟肥沃,趕著秋季重新耕翻土地,種下麥子。轉眼就到了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