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箍六班(3 / 3)

喬祖義道:“《三官堂》唱的是悲腔,這是高腔的一種反調唱法,就像是婦女的哭聲,‘喲哎喲’及起伏較大的拖腔,悲痛、壓抑。《三官堂》中秦香蓮的長段唱詞就用高腔轉接悲腔處理。靜芝,你再唱一段。”

林靜芝唱得婉轉淒切,如泣如訴。大夥兒要靜芝也入清荷箍六戲班,靜芝說家裏有季平參加,自己唱唱可以,班是不入了。

喬二狗一去沒有回來,他約了漢青和村子裏的幾個牌友,開了賭局。

“不要他了!”喬祖德發話。

接連數日,戲班都在排練。喬祖義為小輩補課,他一一介紹花鼓戲的唱腔。

悲腔唱了唱圻水。這是抒情、敘事的唱腔。喬祖義說:“《訪友》《勸姑》《白扇記》《醉酒》都屬這一類。男怕《訪友》、女怕《醉酒》說的是這些劇目內容既複雜多變,又唱詞繁多,如話家常。九斤,你來唱一段《訪友》。”

聽說是許配了人(哪),心如刀裁!

丟開了結拜情(哪),

我不叫你賢弟兄,大膽地叫一聲英台……

九斤能唱《訪友》全劇,喬祖德搖頭晃腦陶醉其中。

唱了圻水唱四平,唱了四平唱打鑼,這麼著大雪天的光陰一天天過去了。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小孩子們一放學也跑來聽戲,他們張著大眼睛看著唱花鼓戲的人,有時候也跟著搖頭晃腦,歇息的時候,他們會跑到戲台前學著打翻叉,學著走碎步,學著喲喲哎喲地唱,娃娃們把個花鼓戲班搞得熱鬧非凡,大夥兒都不知道寒冷了,戲班就這樣一直排到臘月二十四小年才收班。

雪天封不住年的熱鬧,清荷垸不時響起了殺年豬的嚎叫聲,打豆腐、發油鍋、打麻糖……莊稼人做著千年百年傳承下來的手藝。

戴季平家沒有年豬可殺,豬被淹死了,秋季買回一頭仔豬,到年關還是半糙子。他拿了簸箕,又扯鞋索線合股,向村口走去。

細木頭支撐起簸箕,木頭一端拴上線索,往雪地撒了金黃色麥粒,拉著長長的線索,躲在一條幹涸的渠溝裏。

他要逮麻雀。

麻雀與燕子是清荷垸常見的鳥兒。戴季平家的房梁上有一個燕子銜成的泥巢,燕燕於飛,頡之頏之。戴季平不知道,季節的更替如何催動它們南飛的旅程又如何喚回它們歸來的步履?千裏萬裏如何讓它們覓回自己精心築成的家園?

麻雀卻是固守窮鄉僻壤的,偷食與叫喳喳的德行,它們冷自冷之,熱自熱之,苟活中庸,隨遇而安。莊稼人已經將它們當作了相伴的家禽。這樣的雪天,它們一定會來覓食的。

戴季平隱在樹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簸箕,幾隻麻雀在空中盤旋,觀看著四周,大地一片雪白,唯有那雪地裏金黃的麥粒存著誘惑。一隻麻雀俯衝下來落在雪上,它一步步小心靠近美食,又有一隻直接就衝到麥粒處,啄起了麥粒。歇在雪地的麻雀蹦跳著趕了過去,一隻兩隻三隻,戴季平拽緊手中的線,耐心等待著,四隻、五隻……十隻, 二十隻,一定有麻雀吃得肚子撐不動了,戴季平使勁一拉繩子,簸箕塌了下來,麻雀噗地驚飛,他在雪地裏大步向前走,簸箕下有掙紮的隱動,他輕輕地在簸箕上拍打,等掀開簸箕,好家夥,數一數竟有七八隻哩。他一隻一隻撿起來,提著它們的爪子,用線綁在一處。再換個地兒,再撒下把麥粒,依然有成群的麻雀冒險捕食,它們以犧牲一批夥伴為代價求生。如法炮製三五次,戴季平滿載而歸。

這一年的年關,除了用奪車在七道彎捕些魚蝦,這些麻雀是戴季平家的最佳葷食。

從正月初三開始,喬家大灣的祠堂打開,清荷箍六戲班每隔一天,下午就有一場花鼓戲,直唱到元宵節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