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丹江口工地的戴季平是在工程建設進度大會上看到壽鬆的,林壽鬆被點名和十多人擠在台上示眾,他參與了賭博。每月寄給妹妹生活費後餘下的錢不夠他的口糧錢,他衣裳單薄,沒錢去買一件冬衣,他想通過賭博贏取生活費,他的手氣極好,小時候他觀察過父親打麻將,這為他的賭技打下了基礎,他贏了個大滿貫,還贏回了一件皮大衣。這是一件狐皮襖子,滑溜的皮毛閃著溫暖的光芒,主人是六裏坪鎮的財貿幹部,他輸掉皮大衣的消息很快在民工中傳開,工地指揮部查禁了賭博場所。林壽鬆站在台上,猶如站在針氈上,他看著台下千百雙眼睛看著自己,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他決定等會議一結束就回家,父親活著時許下的一門親事,嶽父大人正在催辦。
林壽鬆偷偷踏上歸程時,被總部教導員李海通發現了,林壽鬆雖然賭博出了洋相,但他的理發技術可是一流,他負責給總部幹部理發,經他理過發的人都想著下一次再坐進那間理發室,林壽鬆不光給人理發,他還會聊天,聊帝王將相,聊三國紅樓,聊天沔花鼓。他手裏幹著活,有一無一地跟你聊,你想睡覺,閉著眼休息,他絕不打擾你;你想說話,他會接上你的話,跟你侃上幾句。閑下來時,李海通會拉上他殺兩盤象棋。李海通發現林壽鬆跑了,而且連鋪蓋也卷了,急忙找來通訊員,讓他騎馬追趕,人哪有馬跑得快呢?一個時辰的工夫,林壽鬆便被拉了回來。林壽鬆穿著單薄的棉襖,他把那件皮大衣早還給了六裏坪那位幹部。李海通呼地脫下自己的棉襖披在了他的身上:“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得把你追回來,這腦袋上的毛發,就信你。”林壽鬆看著教導員,不好意思笑了,他把棉襖從背上拿下來,披到教導員身上,李海通說:“穿上,我還有一件。”他端來裝著兩個饅頭的碗:“今後部裏的饅頭,每天多給你留兩個。”
戴季平找到壽鬆,把自己身上的錢搜出來給妻弟,壽鬆一把推回去:“姐夫,我已有棉襖穿了。”郎舅二人推拉半天,季平收回了錢票。
喬鳳萱也來了,竟陵花鼓劇團是第二次到丹江水利樞紐工程建設工地慰問演出,他們演的是現代戲《重返丹江》。戴季平找到壽鬆,又去叫鳳萱,三人到外麵吃了一餐飯。
鳳萱已小有名氣,她主演花鼓戲《站花牆》裏的丫鬟“春香”,在全省戲曲會演中,與省城名角高生林主演的《走麥城》同台演出,獲得優秀獎,鳳萱把那小丫鬟的精明、可愛演得惟妙惟肖,深得觀眾喜歡,《站花牆》被刻成唱片,難登大雅之堂的花鼓戲登了大雅之堂。
這一年春節,工地放假,郎舅二人與鳳萱一同回了竟陵。
注定這一個春節會有一些驚喜。靜芝身形已顯,她又懷孕了。
壽鬆娶回了父親給他定下的那門親,女子是桃集對河曾家灣曾老爺子的大女兒曾祥玉。祥玉母親發大水病逝,姊妹六人,哥哥在外工作,下有三個妹妹、一個弟弟,為幫父親管家,她挑起生活重擔,她賢淑端莊,勤勞善良。靜芝看到厚道而樸實賢惠的弟媳,很是安慰。
鳳萱也談了對象,男方是同在花鼓劇團的編劇樂師。她出嫁時,師妹菊花從沈家台趕來吃酒。
菊花當初吃不了練功的苦,執意離開了林國棟戲班。她嗓子好,又經過師傅調教,鄰村的花鼓戲班便來請她,菊花用獲得的回報供三個弟弟讀書。菊花瓜子臉,雙眼皮,薄嘴唇,兩隻眼睛看人時滿含笑意,姑娘個子高挑,長辮,看上去靈醒幹淨。她剛剛經曆了一場令她身心疲憊的情感打擊,與她定親的一名複員軍人突然退婚,讓正在準備嫁妝的菊花痛苦不已。男方沒有說任何理由,隻對菊花的父親說:“什麼原因你女兒清楚。”父親來拷問女兒,菊花無語。幾年前戲班有個唱小生的,與菊花唱《張德廣辭店》,台上兩人配合默契,台下也是出雙入對,那小生看菊花的眼神像一團火球,菊花被那團火燒得神魂顛倒。小生的堂客知情後不鬧不吵,隻是來戲班攥了小生的手當眾拉了回去,不讓他再唱戲。菊花也就離開了戲班。
菊花不知這段公案惹得謠言四起,到父母給定下親事,她平靜下來,哪知男方在交往整整一年後突然悔婚,菊花情知是戲班的事傳到了男方耳朵,也不作解釋。她一直鬱鬱寡歡,直到收到鳳萱的邀請。
菊花的到來讓鳳萱格外高興:“看看,長高了,長漂亮了,長得我都差一點不認識了。”鳳萱把她介紹給樂師和家人。
菊花看到新玉時吃了一驚,那模樣似曾相識,她結結巴巴地說:“那個是你以前說過的,說過的弟弟嗎?長這麼大啦。”
“就是。我們不也長大了嗎?”鳳萱笑。
新玉方正臉龐,黑漆漆的頭發,高高的個子,濃眉大眼,壯實的身子骨似有使不完的勁,眉目俊朗,分明就是那小生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