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昌海憂慮的是清荷垸的人不僅吃不飽飯了,而且生病的人越來越多。人們開始為一日兩餐發愁,中午吃一頓飯後,下午的那一餐隻能用稀飯紅薯填肚子了,很多人腿腳浮腫,即使這樣,也得拖著饑腸轆轆的身子去上工,不上工就沒有工分,工分是莊稼人的飯碗,沒有工分年底什麼也分不了。人民公社化,大集體勞動,一窩蜂出工,一些人出工不出力,加上那“一早百早”的春播致穀秧凍死,這些都使彭昌海心急如焚。眼下這個吃飯問題如果再沒有好辦法解決,餓死人的情況是難免的了。
食堂裏的青菜、蘿卜、豆餅、粗糧和蠶豆摻和著大米,這還是條件好些的村子,像漫裏嘎六屋台已經有人去尋野菜、樹皮、草根了。
彭昌海召開支委擴大會,說出了心中的煩惱。“莊稼漢吃不飽飯幹個什麼事嘛!”李德厚吸一口煙道,“我那灣子裏都有幾戶斷糧了,到隊裏借糧食哩。借了一家就會來兩家,愁人哪!”
“你們隊存糧還有多少?”
“哪裏還有多少?指著田裏的穀子了,夏糧打下來還有段時間,若按照上麵糧食征購任務上交,明年大家夥要喝西北風了。”李德厚道。
“明年是明年,先把眼前的問題解決。千萬不敢餓死人呐,那樣咱清荷垸就真成反麵典型了。”彭昌海敲一下桌子。
“好多婦女的腳都腫了。餓腫的。”黃婉香理了理短發道。
“唉,做了一輩子莊稼漢咋不曉得槍朗種田了呢?活生生把個日子過成了爛包光景了。”李德厚歎道,“別的地方也是這樣嗎?”
“情況不一樣,聽說有的地方畝產達到5000斤呐。”彭昌海說。
“是。報紙上說的。厚港的一個勞動模範種的水稻就畝產5000斤哩。”曾祥林也看到了這篇報道。
“那是胡說。捏著鼻子哄眼睛。從來沒聽說畝產過千斤的,那畝產5000斤除非是神仙來種田。”李德厚生氣地猛吸一口煙。
“可不敢瞎指責報紙的消息。咱們商量一下,如何解決目前的吃飯問題。”彭昌海製止大家發牢騷。
“你說朗搞嘛?”李德厚說。
“你說朗搞,我們就朗搞。”程普發在凳子上挪了挪屁股道。
彭昌海其實沒主意,他是想要大家來出主意的,咋皮球又踢到自己頭上來了呢?他沉默不語,半晌,對曾祥林道:“說說你的想法。”
“要不,咱們把田分給社員們吧……”曾祥林突然冒出一句話。
“啥?!”沒等曾祥林說完,彭昌海和李德厚齊聲問道。“搞不得的!”彭昌海直擺手。
“咱們悄悄分下去,讓社員們種上一茬胡蘿卜和洋芋,這兩樣東西可以蒸熟配著糧食吃,不至於餓死人,上麵若是知道了,我們就說等饑荒過了再把田收回來。如果不追究,就分給社員當自留地嘛。自己的地裏,社員們可不敢馬虎的,肯定不會存在草荒的現象。”曾祥林說完不再吱聲。
彭昌海聽得瞪大了眼睛,這個主意好。他打從心眼裏讚成曾祥林的點子,挨個批評總比人餓死再挨批評強些吧。他朝李德厚和程普發努努嘴,意思是想聽聽他倆的意見,李德厚吧嗒著煙嘴,仍然是那句話:“你說朗搞嘛?”而程普發也是那句話:“你說朗搞就朗搞。”
這時公社的通訊員送來一個通知,隔天區裏要召開社隊二級幹部會議了,請彭昌海安排好工作,做好去參加會議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