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青苗(1 / 3)

戴漢青的豬仔被鬧死時,林靜芝正坐在蘆葦鎮戲院看花鼓戲。

妹妹梅芝出嫁。她嫁給了交易所的張會計,兩人是同學,情投意合。壽鬆從丹江口回來,回桃集拆了聚緣泰的夥房,在後街做了房子,把妻子和妹妹從二姐家裏接了出來。祥玉在縫紉社上班,她又生了個兒子,胖嘟嘟的,虎裏虎氣,煞是惹人喜歡。姐弟倆都在鎮上落下腳,吃上商品糧了,在喬家大灣受夠了氣的林靜芝看到弟妹們安頓下來,心裏總算多了些安慰,玩了幾天正要回去,敏芝說區公所貼出海報,有花鼓戲看,留下靜芝。

戲院在區公所旁,兩姊妹坐在戲院的中間,看著幕布拉開。

“吳公子擺酒宴把奴灌醉。”隨著一段圻水腔,一個女子小丁字步登場,隻見她身段如風擺柳,頭重腳輕,搖搖晃晃,強睜醉眼,一手扶壁,一手揉胸,打出一個響亮的“嗝”。台下觀眾哄堂大笑。原來是《花魁醉酒》!

“往前走難紮站忙往後退,往後退少精神心明力微……”

“嗆”地一聲小鑼,那花魁女腳下一滑,身體一晃,醉眼驚睜,急忙出手抓住樓梯扶手,略一穩神,又是一個飽“嗝”。

底下又哄堂大笑。

“沈伯齡把個女人演到了家!”

“打的那個飽嗝聞得到酒香喲,哈哈哈哈……”

幕布合攏後,又拉開來。報出曲名《祭塔》。

台上,桌子,女子,小生。隻聽得一聲慘叫:“世麟,兒啊!”

正驚異,但見一白衣女子騰跳飛身側臥於桌麵之上,一手以掌低撐,全身僵直旋轉一周,一手向前朝一男子拋出水袖,頭麵引頸向前,兩眼定珠圓瞪凝視。“未開言不由(呃)娘,珠淚滾(哪)(哎)滾(哪),叫一聲(哎)我的世麟兒(呀)細聽(哪)娘(哎)言。”她雙眼珠轉動三圈,直至那小生跪蹉撲身於桌下。

“是鳳萱!”靜芝隻顧擦淚,待看清演員,和敏芝同時叫道。

“白蛇吐箭!”一旁有人說。

隨著唱詞,女子舒展雙臂,扭動全身輾轉翻滾,形如蛇身蠕動,“這是‘白蛇滾唱’!”那人道。

‘娘本當使仙法掀塔逃走,怕的是那禿和尚發淫威殃及兒身’。應著打擊樂,那白蛇全身一躍而起,以一腳掌立於桌麵,全身扭動由直而曲,向上空挺身,同時雙手向上空拋出水袖,引頸昂頭,怒視蒼天,隨著水袖下落,她曲縮身段,單腿跪於桌麵。

“此招稱‘白蛇怒騰’!”那人看來那是個老戲迷。

“兒好比井中花娘掐不夠,娘好比瓦上霜天亮難留。”底下已是哭聲一片。

“這孩子,該是吃了好多苦才演得這樣感人。”素來很少落淚的敏芝也止不住流著淚道。

這是靜芝第一次看女兒上台表演,她聽著掌聲,想起無忌,悲喜交集,不等散場,就拉著敏芝迫不及待地往後台去找鳳萱。

鳳萱看到母親非常開心,她邊卸裝邊和母親與姨媽說話,待劇團催促上車,她從荷包搜出布票、肉票和錢塞給母親,隨車回了縣城。

卻說彭昌海參加了社隊二級幹部會回來,堅定了信心。荊州地區已經看到旱災及減產帶來的嚴重性,采取緊急措施以度饑荒,要求給群眾每戶分三五分田搶種蔬菜,建立度荒責任製,絕不允許非正常死亡,否則一把手就地免職。彭昌海想,別看那個曾祥林一天到晚拿著張報紙看個沒完,琢磨的事兒可是正理哩。

他當天就召開了生產隊長會議。大隊幹部分別包幹檢查各隊情況,第二天全部落實到位。

林靜芝到家沒有聞到豬屎臭,隔窗一看,沒了豬屋,不禁有些詫異,更奇怪的是家裏還分了幾分自留地。

這天,老族長喬祖德急得在家門口團團轉,八英嬸娘頭痛,在家躺了兩天,吃了兩副中藥也不見好轉。鄰裏說,戴季平的女兒可是在城裏念了書的,不如找她來看看。喬祖德派冬瓜找了青苗來。八英嬸娘說:“已經有五天沒有拉屎了。吃是吃進去了,就是出不來。”青苗問:“平時喜歡吃什麼菜?”“醃菜豆豉炸辣巴子。”“飯呢?”“夾著蠶豆和餅吃哩。不然熬不到明年春上啊。”青苗又問:“您地裏有菠菜嗎?”“種下去些日子,該能吃了。”“有麻油嗎?”“有!”“去扯一把來,洗幹淨,在鍋裏把水燒開,燙一下後加麻油拌勻了吃。連吃三天。”八英嬸娘連連答應。青苗又問:“家裏有沒有洋芋?”“有。”“那您揀個兒大的,用涼開水洗幹淨,放在碗裏搗碎,再用布隔著壓出汁水,早飯和晚飯前各服半杯,連服三天。”青苗說完就要走。“這,就這樣?沒有藥?”青苗笑了:“您試試看吧?少吃炸辣巴子,多吃青菜。三天後若還是頭暈,去龍潭看看。”“多少錢?”青苗笑了:“這都是您家裏的東西,要什麼錢哪?”青苗走後,八英嬸娘道:“這看的是什麼病喲?藥也不開,處方也沒有。”喬祖德倒是覺得這姑娘說的可以一試,老族長去菜地裏拔了一大把菠菜,又挖了幾塊洋芋,如法炮製,八英嬸娘第二天肚子就鬆動了,到第三天,蹲在茅廁裏一會兒就出來了,老太太係著褲腰帶望著天伸了一個大懶腰,一身輕鬆地走進屋子,撿了一柳簸箕雞蛋,給青苗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