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二狗不動聲色地問:“哦。新玉呢?”
“上工啦,這天幹得冒煙了,真照一早男人們都到湖邊水田抗旱去了。”
“還抗個鬼的旱,這場雨下下來,怕是要排澇了。”喬二狗笑。
兩人說著進了村子。喬二狗經過菊花家門口道:“我趕路急,口幹得很,到你家喝口水。”
“來吧。”菊花說著打開了門,到廚房水缸裏舀水。
“上次還得虧你,彭支書都念叨你幾回了。”
菊花一聽這話,立即紅了臉:“有什麼嘛,小事一樁。”她舀了瓢水剛站起來,就被一雙胳臂在後麵緊緊抱住了。
水瓢落到地上,水流了一地。
“你幹嗎?放開!”菊花胳膊一抬,扭動身子嗔怒道。
“叔好希望也被那蜂子蜇一下。”喬二狗在菊花耳邊悄聲說道,“大隊部想發展副業,你家那位會打豆腐吧?”菊花聽到這兒,一動不動了。喬二狗曉得自己說的話起了作用,他的嘴在菊花的後頸呼氣,菊花呼地掙開他,她衝出屋子,往三婆家快步走去。
喬二狗走出門回身去了棉田。
燕子一個俯衝從菊花眼前掠過,螞蟻成群結隊搬家,三婆家的後門口,一塊石頭旁,已經形成了一條滾動的黑黑的蟻團。
老遠聽見了兒子沙啞的哭聲,三婆抱著兒子正在喂水。
“姑兒,你咋才來呀,把個娃兒餓壞了。”三婆道。
菊花趕忙接過兒子掩飾著慌亂:“田裏蟲太多。”
“你看看你的衣裳都被媽濕透了,這是小家夥的糧食啊。”
菊花掀開衣衫,趕緊給兒子喂奶。
“三婆,怕是要下雨了。”三婆的門口曬了很多衣裳和穀子。
“紅火大太陽,下什麼雨喲?”三婆走到門口用手罩起眼朝天看。
“天氣……”菊花剛想說出“天氣預報”,話支嘴邊咽了回去,“燕子飛得快撞到我臉了,恁郎後門口螞蟻都快把石頭搬動了哦。”
三婆踮著小腳到後門看了看,驚叫道:“可不是嗎?螞蟻搬家,必有雨下。老天真要開眼了嗎?田裏的瓜芴子都要枯死了哦。”
三婆說著,把曬在門口的東西一樣一樣往屋子裏收撿。
隻一會兒工夫,一聲驚雷在頭頂炸響,天空霎時變得灰暗起來。
菊花抱著兒子回家時,棉田裏的女人們陸陸續續往村裏跑來。雷聲轟轟烈烈地吼著,在閃電霹靂中,天空像要被撕裂一般。
男人們還在湖邊,往南望,看不到一個影子。
門掩著,喬二狗走時掩的。菊花進屋時心裏有些後悔,那喬二狗說大隊部要發展副業,又說新玉會打豆腐,自己當時怎麼就不應下這個差事呢?她在廚屋炒菜,透過窗子往外望,窗戶外是一片荷塘,灰暗的天空下,荷葉成了墨荷。蚊子成團飛舞,誰家點起驅蚊的艾蒿,彌漫的薰香和風雨欲來前的雨氣連在一起,讓人昏沉困倦而煩躁。
飯做好時,新玉還未回來,天空下起麻紛雨,不多時,暴雨帶著旋風,嘩啦啦從天上倒下來。菊花把孩子放在尕椅裏,她出門守在廊簷下,引頸期盼著丈夫新玉,雨霧迷蒙,哪裏有新玉的影子,倒是雨水把她的衣裳漸漸打得透濕。望著暴風雨卷起的霧一樣的煙塵,這時候她堅定不移地決定,一定要找喬二狗說下新玉做副業的事情。
雨下了一袋煙的工夫,漸漸小了些,這時新玉衝進了門,他把一件粗布上衣頂在頭上,打著赤腳,早成了個落湯雞。
雨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還沒有停歇的意思,風雨雷電像是比賽各自的本領,撕扯著天空。很多人家都在忙著接屋漏水,屋子裏這裏一個桶那裏一個盆的擺著。田野裏莊稼地一片漬水,七道彎的水漫溢出來,流進村子低窪的水坑裏,公雞再沒有心思逗趣,它們站在母雞身邊,縮著脖子神情呆滯,幾隻麻鴨躲在漫水的樹林裏,顧不了覓食,它們在一捆稻草邊挨挨擠擠地倉皇劃水。廊簷瓦楞,房牆屋舍,籠罩在一片灰暗裏。荷塘池堰,村北村南,到處是呼啦啦的風雨聲和嘩啦啦的流水聲,如一首歌謠叮叮咚咚。
晌午雨一停,九斤由南到北,喊聲響徹村莊:“男將們注意啦,到小葉廊橋挖溝放水啊!”。
男人們都頂著鬥笠向小葉廊橋奔去。
雨水淹沒了稻田,男人們撥開了田埂,搶排漬水,打撈黃糧,直到天黑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