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花鼓劇團的牆上突然貼出了一張大字報:“打倒反動派樂師!”“從樂師的言論看其狼子野心!”
……
早晨去上學的小虎子慌忙跑回了家。一家人驚惶地擠作一團。
樂師怎麼也沒想到,無意中的一句話釀成了大禍。
杜小良出賣了他。這杜小良原是鄧力柱的老婆,鄧力柱劃為右派後,她果斷地與他離婚,連女兒也沒要。她一直暗戀樂師,幾次邀樂師看電影都遭到樂師婉拒,她靠近喬鳳萱,常給鳳萱家送些菜和米,就是想看到樂師。鳳萱哪裏知道這個中緣由,有時正吃飯時她來了,就留她吃飯。杜小良蹭飯次數多起來,喬鳳萱有些不樂意,但想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也不好說什麼。有天晚飯後天氣突變,樂師說:“這天要變了,烏風黑暗的。”誰知這句話竟被她當作反黨言論告了密。
這個沒良心的女人,樂師恨得牙癢癢。
接著,牆報上出現了更多大字報,除了樂師,還有團長沈伯齡、副團長林國棟、花旦賽金花、老生程去病、小旦十三蕻。
白天學毛選,晚上寫檢討。
杜小良把喬鳳萱叫到一間小屋子,那裏坐著縣革委會一個身著綠軍裝的幹部。
“你知道把你叫來的意思嗎?”杜小良問。
喬鳳萱不語。
“樂師的事已經通天了,你得跟他劃清界限,不然連你也要一起挨整。”杜小良往她的肩上拍了拍,似乎要拂幹淨她身上的灰塵。
“什麼意思?”喬鳳萱把肩膀往旁側了下,直視杜小良。
“你們必須離婚,你才不受拖累。”那個幹部開了口。
喬鳳萱一驚:“離婚?我憑什麼離婚?樂師沒幹壞事,不是壞人!”
杜小良笑了:“是不是壞人不是你我說了算。他如今是縣革委會掛號的反動分子,你跟著他會受累的。”
“我不相信他是什麼反動分子!”
幹部不耐煩地說:“你真不識好歹,把杜主任好心當了驢肝肺。”
喬鳳萱看著杜小良,呃,她什麼時候成了主任了?!
幹部似乎看出了喬鳳萱的疑惑,道:“從今以後,花鼓劇團革委會由杜小良同誌擔任主任。本來你出身也不好,杜主任說你業務能力強,工作勤懇,才想挽救你。”
喬鳳萱冷笑道:“杜主任,你的情我領了,謝謝你關心。”
“你要知道,你還有一個在台灣的父親,如果你與樂師劃清界限,我會向領導說明你的情況。”杜小良轉向綠軍裝,討好地說:“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選擇嘛。是不是?”
“就是。別執迷不悟,這是個機會,不然你會永遠離開劇團,離開舞台!”幹部道。
喬鳳萱愣住了,她緩緩站起來,一字一頓說道:“我寧可離開舞台,也不會離開樂師的。”說完推開門揚長而去。
“嘿嘿,沒想到這女人還是個有情有義的種。”幹部在身後冷笑道。
“哼,有她好果子吃的。”杜小良附和說。
這一天花鼓劇團突然闖進了一群穿綠軍裝戴紅袖章的革命小將,他們餓虎一般撲進了大院。
門口停著解放牌卡車,劇團的行頭全部扔了上去。
樂師和喬鳳萱被掛上牌子,揪到了大院內,和他們並肩站著的是沈伯齡,是林國棟、是一片雲,是程去病,是賽金花,是十三蕻。每個人的臉上都塗上了油彩,穿上了古裝。
鑼鼓敲起來,他們被押向大橋附近的空場,稀奇古怪的妝容和花花綠綠的戲服吸引了行人,人們跟著這群遊街的隊伍向前湧去。
“張德合、王瞎子!”
“那是小漁網、呂蒙正!”
“啊,梁山伯、祝英台。”
“那是一枝花!花鼓劇團的團長咧,咋把團長也抓啦?!”
“哦,看哪!丫鬟春香!”
“那演丫鬟的叫喬鳳萱。”
人們指指戳戳。這些角色他們耳熟能詳。
太陽如火般罩在頭上,穿著戲衣的老藝人們汗流浹背,汗水在臉上淌下來,成了花臉,林國棟走不動了,他落在了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