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告密(2 / 3)

“別磨嘰,快點走!”林國棟被一個紅衛兵使勁推了一掌,跌倒在地。喬鳳萱趕上去攙扶他,她剛彎下腰,後腿卻被踢了一腳,她“哎呀”一聲撲倒在地,牙齦碰出血來,林國棟見狀掙起身子,拉起她。兩人繼續跟著往前走。

“打倒沈伯齡!

打倒林國棟!

打倒樂師!

打倒喬鳳萱!”

……

鳳冠、霞帔、朝靴、蟒袍、玉帶、珍珠衫,全被甩到空場上,一把大火點起來。那一頂鳳冠,還是林國棟那一年到漢口購回的行頭,多少年都沒變形。看著它在烈焰中焚毀,喬鳳萱含著淚眼去看林國棟,他縮在一邊低垂著滿頭銀發。

打倒!

把有關花鼓戲的一切打倒!

小旦可琴本是一片雲的妻子,她與一片雲劃清界限,已離婚,喬鳳萱看見路邊的可琴臉上掛著滿臉淚水,一雙眼睛哭得像成熟了的水蜜桃。當初和她一塊兒參加花鼓劇培訓的同學,桃五兒、蘭心站在人群裏,驚懼看著被焚燒的行頭和滿臉汗水的鳳萱。

鳳萱沒有看到她最得意的徒弟鶯哥兒,她不知道,遠遠的,鶯哥兒帶著她的一雙兒女跟在人群後麵。

風卷殘雲一般,一切封建餘孽,都掛上封資修的招牌,一切舊的都要被打倒,被掀翻,要破四舊、要立四新。

不久花鼓劇團貼出下放名單:沈伯齡、林國棟、一片雲、金瓢羹、程去病、十三蕻、樂師、喬鳳萱。林國棟回了桃集,女兒巧久出嫁了,兒子壽希已在桃集成家,鳳仙幫著帶孩子,他本是一個人在城關,樂得回家團聚。樂師和鳳萱去了佛子山,那是當年沈伯齡巧救喬家宜的地方。身為縣委副書記的喬家宜業已靠邊站了,他在五七幹校接受改造。沈伯齡則回了老家沈家灣,他不會農活,隊裏安排他放牛。

花鼓劇團人去屋空,一下子冷清下來。

敏芝下放在鼻家業子,這裏離娘家近,在那裏做了棟三間的房子,一家人就準備著搬遷了。書瀚看父母把家裏的東西分別打包,心裏滿懷對新生活的期盼,但他發現,母親常偷偷抹淚,他就惶惶不知所措了。他將上一年級,可母親遲遲沒給他報名,母親說我們要離開蘆葦了。當虎頭門環被一把黃銅大鎖掛住,書瀚才真正從心裏升起一股難舍難分的情感。別了,梅園,別了,腰門裏的小夥伴,別了,天井,別了,月光下打著手電提著玻璃瓶一同捉蟋蟀的芷蘭小表妹。他那時還不知道,小姨一家下放到了豐樂農場,而舅舅一家下放到了花湖邊的皇家台。

這個初夏的清晨,鳳蓮發抱耳風,可巧青苗坐月子,戴季平便從窯場回來,帶著鳳蓮往桃集看醫生,順便把家裏的雞蛋賣了,換幾個錢,娃兒們秋季上學要交學雜費了。

林靜芝收早工回家,匆忙在廚屋做了早飯,往堂屋去,才發現兒子誌軍還賴在床上,這小子平時可不是這樣。便道:“你這個小懶貓,太陽曬到屁股啦,是朗還在睡懶覺哇?”沒有聽到兒子回應,她走到床邊,看兒子病蔫蔫地躺著,靜芝心中一緊,拿手拭了拭他的額頭,燙!她這才發現兒子已燒得滿臉通紅。靜芝著急著慌撥拉了兩口飯,背起誌軍往公社衛生所跑,路過有雲家,便托她一會給靖軍傳個信,讓他放學後自己吃飯,說自己帶誌軍去龍潭看醫生了。等跑到龍潭,衛生所裏隻有個值班的老人,一打聽方知衛生所所長的父親剛剛去世了,所裏的醫生這會子都去吊喪去了,老人看誌軍臉通紅,便道,我去喊醫生。靜芝問得多久,老人說一去一來個把時辰。靜芝說等不了,便背起誌軍往區衛生院趕。長長一段路,走得她汗流浹背,誌軍在蘆葦鎮醫院輸完液時,已經退燒,但還是打不起精神,也沒有胃口。靜芝著急,心想要是住院,可什麼也沒帶。醫生說,孩子無大礙,隻是發燒時間長了些,人才顯得虛弱,飲食上吃點青菜、雞蛋和稀飯,加強營養,靜養幾天就會好起來。靜芝這才放下心來。

天漸漸黑下來。過去每次來蘆葦,都是在妹妹家過夜,現在弟弟妹妹們都已離開鎮子,看著手裏剩下的幾個毛角錢,林靜芝舍不得住旅店。誌軍沒胃口,什麼東西都不想吃。林靜芝便在鎮上買了個饅頭,向店家要了碗開水,自己填飽了肚子,她決定連夜趕回喬家大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