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軍拔腿就跑:“他們再叫,我再打!”喬新玉哭笑不得,帶著兒子回家,菊花正挽著一籃子菜從菜地回來。窩著一肚子火的喬新玉鐵青著臉不理菊花,菊花奇怪地問:“咋的這是?是朗不高興了?”又看到進安臉上和身上的灰土,她趕緊拍打,進安一扭身道:“他們說你偷雞摸狗,進寧是野種!”一句話讓菊花嚇得跌坐地上,她爬起來扯住兒子:“哪個嚼腮幫鼓子的說的,告訴娘,娘去撕他的嘴!”進安不吱聲,“你說呀!說!”菊花揚起手去打進安,她的手還未落到兒子身上,就被新玉一雙大手死死地鉗住了:“管好你自己!吃飯!”
喬章氏摸索著端出了飯菜,她什麼也沒有說,一家人悶聲不響地吃了一餐飯。
戴誌軍跑回家時,林靜芝做好的飯菜已經端上了桌,看他一身灰土,便道:“站住,去把身上弄幹淨再吃飯。”誌軍不在乎地說:“反正是補丁衣服,有什麼關係?”靜芝道:“誌軍,你聽好了,哪怕是補丁衣服,咱們也要穿得靈靈醒醒,幹幹淨淨。”靜芝說完拿了洗澡巾拉過誌軍想跟他拍灰,卻看到他臉上還有條抓痕,便厲聲問道:“是和誰打架了嗎?”誌軍不吭聲。“你今天不告訴我,不給你飯吃。”這句話起了作用,誌軍的肚子早餓了,他氣哼哼地說:“牛犢罵進寧是野種,不是大哥來,我打死他!”林靜芝的頭“轟”地一聲起了個雷,這事兒要是讓新玉知道了,以他那個暴躁脾氣,不弄出事來才怪。她心急如焚,盛一碗飯讓誌軍先吃,拔腿往新玉家跑,到門口發現,新玉家安安靜靜地,沒有一點聲響。
她如釋重負折回來。
喬新玉這次可不像上次那樣衝動了,他暗暗警告自己,一定要沉住氣,沉住氣,上次弄得兩人那樣難受,去青苗那兒才了解原委,他事後不免為自己的魯莽羞愧,這次或許是小孩子們聽了哪個碎嘴婆娘的話哩。他苦惱,但沒有衝動,冷靜下來後,他像沒事一樣照常起早摸黑地打豆腐,挑著擔子出門。隻是他再看進寧,就不如先前那樣疼愛了,有時他覺得兒子像他,有時又覺得一點也不像,至於像誰,他說不出來,像喬九斤?像彭昌海?像喬二狗?總之他再看這孩子,竟真覺得他不像是自己的兒子了。
快到立秋,熱浪還是一浪蓋一浪,樹上的知了叫得讓人心焦,田裏的棉花已經結桃了,沉甸甸的棉桃像掛在枝子上的一個個銅鈴,風一吹仿佛要叮當響似的,看得出是一個豐收的年景,棉桃多且大,有一些棉桃已經綻開了,雪白的棉花像一個個胖胖的娃娃探出頭來,煞是喜人。而玉米地的杆兒已有一人多高,玉米穿著嫩綠色的外衣,頭上露出紅黃的絲穗,如果是清晨去地裏,無論是棉花上還是玉米棒子,露珠還沾在上麵,晶潤剔透的樣子,如珍珠一般。
樁號風波過後,自留地減少了,但地裏的莊稼卻因責任製而長勢喜人,棉田、玉米地和稻田,隨著季節的變化已經呈現瑰麗的色彩,豐收在望。
立秋前,學堂開始改製,把原來年初的上學期改為下學期,這一年,誌軍剛剛六歲,他進了村辦小學了。鳳蓮卻已下學,她讀不進書,成了靜芝的幫手,靖軍已經讀到三年級,成績還不錯。
上學第一天回來,誌軍纏著剛收工回家的母親給他報聽寫,剛收工回家的林靜芝正在廚屋做飯,她不認得字,怎麼報聽寫呢?誌軍不依,纏不過兒子,靜芝便道:“你先教教我,我認下了字再報給你好不好?”誌軍一聽高興壞了。晚飯後,他一遍遍耐心地教母親認字,直到她能報聽寫:“毛主席萬歲!”誌軍在作業本上公公正正地寫下這五個字,他已經在教母親的過程中把老師教他的筆畫又複習了許多遍。
睡到半夜,誌軍就醒了,他一骨碌爬起來要去上學,正在燈下納鞋底的林靜芝看著兒子笑了:“你剛剛睡下呢,才半夜咋就要上學了?”誌軍又縮進被窩,迷迷睡去。
天蒙蒙亮,靜芝起床挑水,等她把水倒進水缸,看見誌軍已背著書包出了門,而靖軍還在床上穿衣。
傍晚,林靜芝收工剛進門,咧著個嘴巴笑嗬嗬的誌軍就跑來又想當母親的小老師,他高興地說,老師上課把牛犢、芒種、喜旺、半夏和他叫到黑板上報聽寫,除他之外,那四個同學沒有一個寫全的。老師讓牛犢當了班長,讓喜旺做了體育委員,讓他當了學習委員。
“姆媽,我應該當班長的!同學們說,老師看牛犢他爸是大隊幹部,才讓他當班長的,他的字沒我寫得好!”誌軍生氣地說。
林靜芝摸著兒子的頭:“兒啊,成績好才當學習委員的,你今天多讀一點書,明天就少說一句求人的話。你要好好學習。”
誌軍使勁點頭,目光炯炯地看著林靜芝:“姆媽,我一定要當三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