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靜芝一把摟過兒子,抱在懷裏。
林靜芝的皇家台之行耽擱下來後,忙到秋收,再沒找出時間去看望弟弟一家。再得知鳳萱下放北山,更是寢食難安。
“手拿象牙梳一把,打散姑娘青絲發。前梳烏龍來戲水,後梳黃龍三轉身……姑娘打扮多齊整,賽過南海觀世音。”
靜夜裏,想著女兒的樣子,靜芝口裏小聲哼唱,唱得淚流滿麵。
時令已進入深秋,這天,靜芝和鳳蓮母女倆在村裏收了牛糞往牆上貼,牆上被牛屎堆成了一個個圓粑粑。
“姐姐。”一個聲音在身後喊道。
“哎呀呀,他舅父來了!”靜芝一看是弟弟,高興壞了。壽鬆背著理發箱子,他在鼻家葉子包村,與清荷垸比鄰,便繞道來看望姐姐。
看到姐姐手中糊滿牛屎,壽鬆很是驚訝:“這是搞麼家?”靜芝邊洗手邊道:“冬天柴禾不夠燒,做些幹牛屎混在一起燒,熬火一些。”壽鬆心裏一陣難過,姐姐生活太清苦了。他摸出一包紅糖和兩袋餅幹,又給姐姐兩元錢,靜芝接過,眼淚就落了下來。她手裏可真是連一分錢也沒有了,季平把去看壽鬆的雞蛋拿到桃集賣了,雞蛋七分錢一個,三十多個雞蛋共賣了二元二角四分錢,買了醋鹽糖,靖軍和誌軍九月份上學報名每人五角錢,加上書本費,便所剩無幾了。有雲又來向自己借錢買鹽,她把剩下的兩毛錢全給了有雲。
靜芝趕緊給壽鬆衝了一碗糖茶。她一邊讓鳳蓮去窯上叫回戴季平,一邊張羅著做晚飯,戴季平看到小舅子來了也高興壞了,誌軍和哥哥放學回家,看到舅舅來了也是高興得不得了,靜芝打開餅幹袋,給鳳蓮和兄弟倆一人一塊餅幹,說:“嚐嚐舅父帶來的節意。”姐弟三人嚐了一口,咂咂嘴,直叫好吃。壽鬆看著舅侄們的高興勁,也咧開嘴笑了。戴季平父子三人的頭發都蓄了老長,壽鬆便打開裝家業的帆布包,給姐夫和兩舅侄剃頭。在父親和哥哥剃頭時,誌軍拿出作業在一旁認真做起作業來。等爺父子三人都理過發,靜芝走過來一瞧,樂得嗬嗬地笑起來,這爺仨麵貌煥然一新,一家人像過新年似的。
理過發的誌軍作業也做完了,他樂滋滋地跑到小夥伴們中去玩耍,他們有的玩鬥煙盒,有的玩打陀螺。
鬥煙盒是將大人們抽過煙的盒子拿來折成對折,做成一個四角形或三角形,幾個人伸開手,用石頭、剪刀、布比出先後順序,然後按順序“玩撇撇”,第一個人將“撇撇”摔在地上,第二個人去摔翻它,若是將對方的煙盒子摔翻了,那煙盒子便歸勝方了,煙盒子有遊泳煙盒,大公雞煙盒,銀象煙盒,紅梅煙盒,那煙盒紙比練習本的硬度大,且是彩色的,每個人以擁有最多的煙盒為榮耀。
戴誌軍加入的是打陀螺的隊伍。這個陀螺是父親給他做的,玩起來十分順手。一根樹枝上纏一根芝麻梗帶就成了一個小鞭子,將帶子係在陀螺上,往地上猛地一旋,陀螺就開始轉起來,這時候用鞭子猛抽,伴隨著鳴鳴的響聲,鞭子抽打得那陀螺唆羅羅的轉。誰的陀螺轉的時間長誰就是贏家。空場地上的比試常常引來一大幫圍觀的人群。打累了就會歇一下。
總是有一個人會輸完手中的煙盒,輸完煙盒的夥伴就會要求玩鬥雞,這是男孩子們的專利。於是戴誌軍又加入了他們的行列。他們將一條腿抱在懷裏,另一條在地上跳,然後用彎曲的膝蓋頂撞對方,站立不穩就會敗下陣來,戴誌軍是鬥雞的高手,他玩得滿頭大汗時,聽到了娘喊他回家吃飯的聲音。
舅舅來家是稀客,娘總是會多做幾個菜,那雞蛋與韭菜做一個蛋粑子是必有的,還有舊年底的臘肉熬一上蘿卜湯,懂事的哥哥靖軍趁舅舅給父親剃頭,弟弟誌軍去玩耍,去七道彎用奪車竟弄回去幾尾小魚小蝦來,加上園子裏的菠菜,洋竽,壇裏子醃的酸鹽菜,這一桌飯菜是除了年飯之外最可口的一頓飯了。
戴季平與壽鬆喝著一小杯白酒,他們邊喝邊聊。談起孩子們,壽鬆說:“芷蘭當班長,是學習標兵,成績在班上第一。康俊成績也不錯。”誌軍聽著舅父的話,很想見見表姐表弟。
壽鬆在姐姐家住了一夜,他答應誌軍,過年時讓他們表姐弟們見麵。
第二天一早上學時,靜芝又在兩兄弟手裏一人塞了一塊餅幹,說:“再嚐嚐舅父帶來的餅幹。”靖軍一口就吃了,誌軍小心地咬了一口就不敢咬第二口了,那沁入心底的香甜是他從來沒有嚐過的味道,他昨天吃了一塊,那滋味真是奇妙。今天他想多做幾次吃,他從書包裏找出一張紙,小心地將另一半餅幹包好,放入書包的裏層,又用舌頭輕輕舔著留在指尖上的餅幹顆粒,他要留著慢慢品嚐。這一刻所得到的甜蜜,讓他終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