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靈姑的肚子沒有了聲音，靈姑說：“他累了，不想說話了。”
“不對，分明是你揣摩我嫂子的心意在解釋，自說自話，哪來的新玉哥哥？！”
春蘭趕緊捂住了鳳蓮的嘴，靈姑斜眼冷冷地看了鳳蓮一眼。鳳蓮不吱聲了。嫂子對話時，她將耳朵貼近靈姑，發現一個天大的秘密，這個女人肚子並沒說話，盡管從她那敞開的衣衫可以看到，她的肚子左邊那裏有一個不斷蠕動的氣包，但她的聲音卻不是那個氣包發出的，她隻是閉緊嘴巴將氣逼到胸部再從喉腔裏逼出聲音，她張嘴說話時，聲音就消失了，她閉上嘴巴時，那聲音又咕咕咕地叫起來。
鳳蓮斷定，請來的陰間魂魄純屬係無稽之談。
這時，外邊坐著的兩個婦人一齊擠進房裏來。
鳳蓮往靈姑身邊靠近，她伏下身，傾聽她的腹部。靈姑看鳳蓮猜疑的眼光，正色道：“你別以為很輕鬆哩，找一個人我要跑好遠的路。”
那兩個女人趕緊附和：“肯定是很累的。”靈姑看鳳蓮還在她的腹部用心聽，突然捉住她的手往自己後背伸去：“不信，你摸摸我的背，衣裳都汗濕了哩。”鳳蓮的手觸到她背上的皮膚，幹幹的！
鳳蓮決計不再相信她的鬼話了，她剛要說什麼，擠進屋來的那個矮墩墩的婦人不等鳳蓮說什麼，迫不及待地坐到了靈姑的對麵，她是給兒女們“觀花樹”，問活人的運氣。靈姑說：“給錢了再說。”婦人說：“我還沒問完呢，我還要給孩子觀花樹的，我看完了一起給錢。”可靈姑的肚子咕咕叫著，靈姑固執地催促：“靈仙說給錢了再看。”婦人解釋：“我是一個整五元，我再看幾個人一起給，我不會少靈姑一分錢的。”於是這婦人又繼續給兒孫們“觀花樹”，這下一共是看了八人，收錢時，靈姑一下子恢複了正常人的神態。
外邊的黃狗又叫起來，又有人陸陸續續來了，聽他們在屋門口的聲音，也是遠道而來的，那口音應是龍潭一帶的。
鳳蓮她決定什麼也不幹。她走出這間廂房，來到後院，後院裏種著一壟壟長得青青肥肥的包菜，一蔸蔸包得緊實。這靈姑還是個種菜的高手麼。鳳蓮想著，轉到了大門前，這裏她看到了大門兩邊貼著的一副春聯還沒有完成褪去紅色，那上聯寫著：
賀佳節財源廣進，
下聯寫著：
迎新春萬事如意
橫批：四季發財
好一個四季發財。這一撥一撥的人來，都是揣著錢來的哩。鳳蓮百無聊賴地看了一圈，再進房間時，發現嫂子菊花正往外掏錢，她要給兩個兒子觀花樹。
鳳蓮製止道：“嫂子，別看了，別再亂花錢了，這都是騙人的……”鳳蓮還沒說完，春蘭一下子上來捂住了她的嘴巴，她說：“你說什麼呀？呸呸呸，快別瞎說了，別得罪了神靈。”
靈姑看了一眼鳳蓮：“你這樣胡說八道，小心回去路上崴了腳！”她說完又專注地給菊花的兩個兒子觀花樹，她看了半天，眉頭緊鎖，低聲說道：“你這兩棵花樹呀，一株枝繁葉茂，一株已經有了病蟲害了，得趕緊培土治蟲了。”菊花聞言大驚。
鳳蓮的心冷不丁咯噔了一下，她忽然覺得自己犯了一個大錯，對於嫂子和春蘭嬸子所津津樂道的靈姑招魂的識破結果使她一下子覺得在她們麵前自己成了罪魁禍首。無論嫂子做過什麼，無論人們怎樣貶她的名聲，她畢竟是她的嫂子，她年紀輕輕一個人帶著兩個調皮的孩子，她得找一份寄托，一份安慰。她也許並不在意為衣食忙碌後節省的那一點丟在靈姑手中的香火錢，她更在意的是通過這一個橋梁與天堂裏的親人的一次交流，一次探望。
天近晌午，三個女子自麥旺咀打回轉。鳳蓮剛剛的義憤填膺這會兒已經沒有了，她本是春天就要出嫁的，家裏接二連三出事，婚期耽擱下來，她緘口索然地走著，想著嫂子家的那兩棵花樹。
一棵枝繁葉茂，一棵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