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下起了雨。到天明還在嘀嘀嗒嗒下個不停。
生物鍾準時在五點半鍾叫醒了戴誌軍,夏天白日長,亮得早,但下著雨,天色微微發青,他躺在床上,透過窗欞看著窗外,思緒回到緊張的高中生活。
這是一場無聲的戰鬥,每天天沒亮,寢室裏的同學就不約而同地醒了,每個人都憋著一股子勁,戴誌軍覺得自己像小時候在小葉河遊泳吃沒頭拱一樣,拚著命往前遊。
那些考卷做了一套又一套,那些習題演算了一遍又一遍,該背誦的文言文、詩詞歌賦,英語單詞,還有長篇累牘的政治題、哲學題,已經滾瓜溜熟,可還是緊張,到了高考前一周,更是忐忑不安。
戴誌軍怕考試時,萬一不小心寫錯答案,又擔心考試時生病了怎麼辦,他知道自己是在胡思亂想,但就是克服不了思緒遊離於書本之外的狀態。
班主任羅建軍及時發現了他的狀態,羅老師把他叫出教室,與他聊家常,聊他姐姐唱的花鼓戲,羅老師從門房的師傅那兒知道了戴誌軍的姐姐就是家喻戶曉的喬鳳萱,她演的那個站花牆裏的小丫環摘花摘的全縣人沒有不知道她的。
羅老師說:“台上一分鍾,台下十年功。你姐的功底在平時。就好比你學習一樣,小學、初中、高中,學習近十年了,高考就好比上台演戲,平時把基礎打好了,就不怕上台表演啦。你平時成績不錯,隻要沉著應戰,心無旁騖,就一定能打勝仗。”看著戴誌軍低著頭絞著手仍是緊張,羅老師又道:“就算考不好,也還是可以複讀的。”
聽到這句話,戴季平一下子抬起了頭:“我不想複讀。”羅老師笑了:“那就放下包袱,全力備戰。”
戴季平衝老師點點頭,轉身走進教室。
教室裏,同學們在熒光燈下,埋著在堆成山的書裏在認真複習,偌大的教室,聽不到一點聲音,他默默地走到座位上,心裏竟真的平靜下來,一改先前的緊張煩躁。
這一天終於到來了,拿著準考證對照座號尋到自己的座位,戴誌軍知道決定自己命運的時刻到了。他在心底暗暗地說,一定要打好這一仗,一定要讓父親母親有個出頭之日。
老師把考卷發下來了,照例是強調了考場紀律。考場很靜,靜得連地上掉了一根針都能聽到。偶爾有幾聲咳嗽聲,再就是考生們開筆書寫的聲音。
戴季平打開考卷,填好準考證號,再去看試題,突然腦子裏一片空白,那些題目竟像一個陌生人一樣站在他的麵前,他又看到了他的新玉大哥,他依然是一身素縞,渾身是血站在他的麵前,他擺一擺腦袋,對自己道:“冷靜,一定要冷靜!”他閉上了眼,趴在桌子上,對自己說,休息三分鍾,若三分鍾之內什麼也想不起來,就走出去算了。
一分鍾過去了,兩分鍾過去了,三分鍾過去,監考老師走到他的跟前,正要問情況,戴季平深深地舒一口氣,拿起了筆,他的腦子豁然開朗,那些如陌生人一樣的題一下子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樣來到了眼前,它們跟他打招呼,無限歡快的樣子。戴季平一書寫起來,筆就沒有停過,一個小時過去了,半個小時過去了,他一口氣答完了試卷,回看教室,還沒有一個人交卷,他認真檢查了所有的試題,站了起來,在這個考場,他第一個走出了教室。
操場上站滿了匆忙走出教室的考生,他們在低聲交流著考試的答案,有的慶幸,有的後悔。戴季平繞過他們,過去的已經過去,他要全力以赴迎接下一場考試。
年輕的心對未來充滿了憧憬和向往,當最後一場考試結束,他跑到學校操場後的小樹林裏,像狼一樣的長長地嘯叫,直到精疲力竭……
戴誌軍想到這兒,突然聽到開門的聲音。他翻身起床。
“不多睡會兒?誌軍,雨大,今天不回去!”姐夫樂師買早點回來。邊說邊收傘。
“回去的。”誌軍邊說邊要走。
“別著急,先過早。”鳳萱說著接過樂師手裏的鍋盔和油條。又到廚房下了肉絲麵條。吃過早餐,鳳萱叮囑道:“你把行李就放在我這兒。我買了兩雙套鞋和兩件塑料雨衣,還有蘋果,你帶回去,路上注意安全。”誌軍想姐姐說得有道理,不管考試結果如何,鋪蓋卷都會要用的,考上了要帶上行李,考不上複讀也需要,免得拖回去再拖回來麻煩。於是他一邊答應著姐姐,一邊準備出門。小虎子道:“既買了套鞋和雨衣,何不穿在身上省事些。”
“姐姐姐夫花錢了,禮物我帶給爺姆媽,我習慣打赤腳的。”誌軍一麵說一麵卷了褲腿,提包打傘,出了門。
車站離花鼓劇院不遠,穿過兩條大街和一個小巷子就到了,一天兩趟車,等不多時,就發車了。
柏油路鋪到了龍潭,下得車來,雨勢減弱。龍潭的早市還沒完全散,賣菜的、過早的、趕車的都在街上,打傘的少女穿著木屐叮叮咚咚地在青石板走過,穿著蓑衣的老農守在菜籃邊,小心地從早市旁穿過去,過了渡船,赤腳走在濕軟的泥濘路上,戴誌軍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