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後的一天,幾名著製服的人來到喬家大灣,調查喬祖德的財產,喬祖德做夢也沒有想到,兒子喬家駿在任上被省紀委雙規,他貪汙受賄一千多萬元,養了數名情婦。
喬祖德聽到這些,眼睛直直地半天沒有轉動,家駿不會這樣!他的兒子是個好官,他打過仗,抗過日,他死裏逃生,他怎麼可能貪汙受賄?怎麼可能養情婦?
“一定是你們弄錯了!我的兒子我知道!”喬祖德吼出這句話時把拐杖在大門口的石級上打得山響。“他這些年都隻在春節回來看看我,最多也隻給過我千兒八百的零花錢,他到哪裏弄出百萬元千萬元來?我的天哪!”
調查組前腳離開,喬祖德順手就操起斧子對著自己的天靈蓋一斧頭劈下去,鮮血濺紅了半個院子,呼天搶地的八英嬸娘從裏屋趕出來就隻見寒光一閃,老頭子“啊”地一聲倒在血泊中,八英嬸娘一個踉蹌也倒了下去。
是時黃昏,殘陽如血。
喬家宜帶著妻兒開著車趕回家時,父親已經裝殮完畢,一張白紙蓋住父親的臉,他一膝跪了下去。磕完頭,抬起臉,額頭上的血一點一點滲出來。
喬祖廉寫的挽聯,白底黑字,悲傷力透紙背。
一生鋼強鶴駕雲影杳,
兩袖清風鵑啼月光寒。
縣、區、鄉各級政府官員前來吊唁,這個葬禮規模空前。
這個喬家大灣德高望重的長者以這樣決絕的方式告別了人生,在他離世半年後,喬家駿以即將退休之齡被判終身監禁。
喬祖德出殯的這一天,戴誌軍正與約翰在大西洋彼岸的紐約參加全球商務會議,他一身深色西裝,內著淺藍色襯衣,配一條灰底黑紋的古馳領帶。茶歇時間,他端著咖啡走到欄杆邊,另一名男子也端著一杯咖啡走出來。
“哈嘍,你好!”男子靠在欄杆上招呼,他告訴戴誌軍對這次會議的感受。
“先生哪裏人?”戴誌軍聽出男子的英語尾音有漢化痕跡。
“我來自印尼,在西雅圖附近的雷德蒙德市微軟總部工作。”
戴誌軍微笑點頭,眼前的男子,高個,國字臉,智慧和善,英氣襲人。
“我來自中國。”戴誌軍介紹,“深圳騰達公司,戴誌軍。”
“噢!戴誌軍!”男子伸過手,“你的名字如雷貫耳,你們的產品質量很棒。我叫譚英傑。印尼華裔,我父母是中國湖北人。”
“啊?我的家鄉!”戴誌軍趕忙改用漢語問道,“湖北哪裏?”
口音,語言,這張永不褪色的名片拉近了彼此。
“湖北竟陵。”譚英傑也改用了漢語。
“老鄉啊!”兩雙大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令尊大人是何年到印尼去的?老家又在哪府哪州?”
“家住在湖廣州應山城西關。”
戴誌軍哈哈大笑:“你還知道《站花牆》?!”
譚英傑的神情肅穆起來:“據說是1935年家鄉淹了水,餓死很多人,我父母隻得拖兒帶女逃命。他們沿途以敲碟子、丟三棒鼓、唱花鼓戲和撥牙蟲謀生,硬是用了整整一年,曆經千辛萬苦才到了印度尼西亞。”譚英傑抓抓腦袋:“至於是哪個村我倒不清楚,得問問家父才知。”
“哦。那他們回去過嗎?”
“沒!自從離開再沒回去過。如今年事已高,已經回不去了。”
兩人默然。
譚英傑過了一會兒又道:“倒是我嶽父是竟陵一個叫清荷垸的。”
“啊?!你太太哪裏人?”戴誌軍不相信在這個遠離中國的大洋彼岸還能談到清荷垸。
“台灣人,我們是哈佛的同學。”
“我就是清荷垸的!你可知嶽父大人如何到的台灣?”
“49年到的。”
“敢問嶽父尊姓大名?”戴誌軍的心跳了起來。
“喬嘉庚!”
戴誌軍驚得差點將手中的咖啡打翻,他定定地看著對方,輕聲地叫了一聲:“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