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莫教春風容易別(2 / 3)

本書的另一位重要人物是歐陽修。歐陽修官至參知政事,相當於副相。若以品級地位而言,比晏殊略有所遜。若以政治影響而言,後世多以歐公為直諫敢言的一代名臣,比起位高權重而無甚作為的正牌宰相晏殊,人們明顯要多出了一份崇敬與仰慕。至於說到這兩人在詞壇上的排名,則並駕齊驅,不分先後。清代馮煦曾在《宋六十一家詞選例言》中寫道:“晏同叔去五代未遠,馨烈所扇,得之最先。故左宮右徵,和婉而明麗,為北宋倚聲家初祖。”且又言道:“獨文忠(歐陽修諡號)與元獻學之既至,為之亦勤,翔雙鵠於交衢,馭二龍於天路。且文忠家廬陵而元獻家臨川,詞家遂有西江一派。”也是在清代,劉熙載曾有評論:“馮延巳詞,晏同叔得其俊,歐陽永叔得其深。”晏殊字同叔,歐陽修字永叔。同叔與永叔,還真是有緣非淺。晏殊是江西臨川人,歐陽修則是江西廬陵人。五代十國時,江西曾是南唐故地。而馮延巳作為南唐的宰相,其詞風對於北宋的晏殊與歐陽修竟然產生了奇妙的“化學作用”。“晏同叔得其俊,歐陽永叔得其深”,這句話是說,晏殊將馮詞中的俊雅之意傳承了下去,而歐陽修則將馮詞中的深窈之意發揚光大。

如此看來,晏、歐二人也算“師出同門”了。而除此之外,歐陽修與晏殊還有一段師生之緣。晏殊較歐陽修年長十六歲。宋仁宗天聖八年(1030年),三十九歲的晏殊主持貢舉考試,擢年方二十三歲的歐陽修為進士第一。論理,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古人最是看重師生的情分。但在晏殊與歐陽修之間,師生之情卻並不融洽。宋代學者邵伯溫在所著《邵氏聞見錄》一書中,曾毫不含糊地寫道:“晏公不喜歐陽公。”那麼,歐陽公對此有無自知之明呢?

按照《邵氏聞見錄》的記載,歐陽修寫了封信托人帶給晏殊。說自己也算是晏殊的老門生了,受師恩不可謂不深,但卻少有到晏門做客的“殊榮”,也與晏殊少有書信來往。何以疏遠至此呢?難道是因為晏殊嫌棄自己漂流無根,不能增輝於師門?還是因為自己孤僻愚拙、不知奉承,在自危之心的作祟下不敢對老師表達親敬之意?

這封信可以看成歐陽修對晏殊的一種試探吧。歐陽修是個太直率的人,與老師的關係日趨淡漠,據他分析,這既有他自身的原因,也有老師的原因。但他認為老師是要負主要責任的。“足跡不及於賓階,書問不通於執事”,私交方麵幾乎是全無來往了。那言外之意是:你不請我,我自然不會厚著臉皮登門;至於書信問候之類的,你既視作可有可無,我又何必自作多情呢?“執事”一詞,用在這裏格外刺眼。表麵上是為了體現對晏殊的“尊敬”,您可是位執掌國事、一言九鼎的大人物呢!可稍稍動下腦子就會發現問題了,這師生之間,哪有這樣說話的?

當晏殊讀完此信,心裏還能痛快下去?口授幾句便命書吏撰文回複,甚至懶得親自動手。有賓客提醒他說,歐陽修頗有文名,這樣給他回信,是不是太過草率、簡慢?晏殊傲然答道,他不過是我曾提攜過的一名門生,我這樣做,已經很給他麵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