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尼摩船長示意讓我看山腳的一側,在火山口紅光的映襯下,我朦朧地看到荒涼的一幕,準確地說似乎是沉沒的、傾倒的和荒廢的一幅圖畫,我突然醒悟過來,那不僅僅是一幅圖畫,而是一座被遺棄了的城市。我看到了坍塌的屋頂、損毀的神殿、破落的拱門和殘破的石柱,從建築風格上,有些類似於多斯加式。再往遠處看,是一些排水工程的痕跡,而在近處是圓丘狀的城市高地,帶有巴台農神廟的模糊形狀。其中還有一些堤岸的殘址,像一座古老的海港,保護著返航的商船和戰艦。更遠的地方,高大的牆垣全都倒塌了,後麵是寬闊的大路。這儼然就是一座水下的龐貝城,尼摩船長神奇地讓它複活在我的眼前。

這到底是哪裏?這是哪座城市或者國家?我心中激動萬分,想馬上和船長討教這個問題,隨手想把頭上的銅帽摘下來。

船長向我做了個停止的手勢,他拿起一小塊石頭,走向身邊黑色的玄武岩,用力寫下一個詞:

“亞特蘭蒂斯”。

我心中一陣狂喜,亞特蘭蒂斯?這塊九千年前神秘消失的高度文明的王國,真的被船長發現了嗎?這個鐵奧龐比筆下的古代梅羅勃提城,柏拉圖心中的大西洋洲,曾經被奧利煙尼、薄非爾、楊布利克、唐維爾、馬爾台伯蘭和韓波爾否認,他們統統把這個古老的傳奇的沉沒消失,說成是神話傳說的一個虛無縹緲的故事,但同時又被波昔端尼斯、蒲林尼、安米恩麥雪林、鐵豆利安、恩格爾、許列爾、杜尼福、貝豐和達維查克等人所承認。現在,就是現在這塊陸地,真實地出現在我的眼前。我還可以辨認清楚它在沉沒時所遭受到災禍的無可爭辯的證據!就是這塊沉沒的陸地,在歐洲、亞洲和非洲之外,居住著強大的大西洋種族,他們和古希臘人曾發生過多次戰爭。

柏拉圖是第一位把亞特蘭蒂斯的故事記載在個人著作中的曆史學家,他的《狄美和克利提亞斯談話錄》就是受到詩人和立法家梭倫的靈感所啟發,而寫出的著作。

根據我的記憶,梭倫有一天和薩依斯城的一些智慧的老人們談話。他說根據城中神廟裏聖牆上銘刻的編年錄,這城已經有八百年曆史了。這些老人中,有一個講述了雅典城的曆史,雅典城比薩伊斯城還古老一千年。這個最古老的人類文明的聚居地曾經被大西洋人侵入過,部分城市建築被破壞。這些大西洋人占據著一個幅員廣闊的洲,這個洲比亞洲和非洲加起來還大,它的疆土是從北緯12°到北緯40°。大西洋人的統治區域一直達到埃及,他們還要把威力擴張到希臘,但由於希臘人的頑強抵抗,他們不得不放棄了這個計劃。後來過了幾個世紀,一次天翻地覆的大災禍發生了,先爆發了洪水,又發生了地震,僅僅一天一夜的時間,整個大西洋洲完全沉沒,隻剩下馬德爾、阿梭爾群島、加納利群島、青角群島,這些島嶼就是大西洋洲上的最高峰浮出海麵的部分。

由於命運的神奇安排,我現在就腳踩著這個偉大陸地的一座山峰頂,我的手摸到了十萬年前的古老遺跡,而我剛才和船長走過的地方就是這些遠古先民們曾經開辟的道路。那些洪荒時期的動物骨骼,還有樹木,早已變成了化石,在我的沉重靴底下開裂,斷成了數截。

我悔恨自己為什麼沒有早些出發,好有時間走下這山的陡峭斜坡,走遍這塊把非洲和美洲連接起來的廣闊大陸,訪問那些被洪水淹沒的偉大城市。在我的眼光下,浮現出勇武好鬥的馬基摩斯城、信仰虔誠的歐色比斯城。這個民族的先民們曾經在那裏生活過數千年,他們一定有力量來堆築一條可以抵抗任何洪水侵襲的石頭堤壩。他們現在雖然長眠於此,說不定有一天火山的噴發或者其他地質板塊的運動能把這些沉沒的廢墟重新推出水麵上來。有人指出,在這一帶的大西洋,有很多海底火山,有些船隻經過這些受火山熬煎的海底時,能感到一種特殊的震動;還有些船員會聽到一種怪怪的聲音,那是海水和熔岩激烈交鋒的聲響;另有一些船在海麵上發現了被拋出的火山灰屑。從這裏一直到赤道,都是在地心大火範圍內,又有誰能預測到,在未來的某一刻,由於火山噴發和熔岩的層層堆積,火山會陸續增高,火山的山峰會重新出現在大西洋麵上。

正當我遐想聯翩,並努力想把這些壯觀的景色都裝在記憶中時,尼摩船長站在青苔斑駁的石碑上,呆呆地出神。他是在想那些被洪水吞沒的遠古人類嗎?想和他們共同探討人類的命運嗎?古怪的船長遠離現代人的生活圈子,來這裏是想接受曆史回憶的鍛煉嗎?或者是複古那些大西洋族人的生活?我隻希望能和他擁有共同的思想,來明白和了解古老的亞特蘭蒂斯的奧秘!

我們在峰頂大概停留了一小時,遠眺火山光輝映照下的廣袤平原。火山的力量和熱能有時讓腳下的山峰劇烈地顫動,隆隆的聲音被海水傳播到遠處,並交替形成回聲。這時,月光照射在海麵上,向這塊沉沒的大陸投下幾縷白色的淡淡光芒。這些光芒就像一個信號,提醒著船長,他站起來,最後看了一眼廣闊的平原,然後向我示意,返回諾第留斯號。

下山的路程很順利,我們很快走過了化石森林,前方出現了諾第留斯號的燈光,就像落在海水中的一顆星辰。船長和我腳步未停,徑直向船走去。當我們抵達船上的時候,清晨的第一絲曙光已經照射在海麵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