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船上的風雨表的數據很低,有時會降低到73°5′。羅盤上的指針在左右亂擺,沒有一個準確的指向,這是受南極的強大磁場影響所致。對於南極磁圈的位置,有史以來有過不少的觀測結果,而且相差不遠。漢斯頓的測量顯示,南極磁圈位於南緯70°、東經130°,而杜北維的觀察,南極磁圈在東經135°、南緯70°30′。由於受到磁圈的影響,羅盤指向並不穩定,要測量我們走過的水路方位,最妥當的方法是把羅盤拿到船上的不同位置逐一測量,然後取平均值作為結果,即使是這樣也難以令人滿意。

3月17日,諾第留斯號經過幾十次衝擊,全都無功而返,橫亙在我們周圍的是一片接合在一起、無窮無盡、屹立不動的巨型冰山。

“冰山!”加拿大人有些絕望地說。

我知道,對於尼德·蘭這樣對海水見多識廣的人來說,這樣的冰山是不可逾越的。中午時分,太陽出來了,尼摩船長抓緊時間做了一次精確的測量,我們的位置在西經51°30′,南緯67°39′。我們已經深入到了南冰洋的腹地。

在太平洋和大西洋中,我們司空見慣了流動的一望無際的海水,到了這裏,海麵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崎嶇不平的廣大冰原,海水中漂浮著混雜不清的冰群,亂七八糟、排列無序的冰淩互相擠壓碰撞,就像冰凍的大河在解凍前發生的淩汛。到處可見高聳的冰峰,有的高達二百英尺,越往上越尖細,像刺向空中的細針。滿眼望去,四周都是刺眼的灰白世界,太陽埋藏在雲霧中,隻露出一半,整個世界顯得荒涼、淒絕。偶爾飛過一隻海燕或者海鷗,它們翅膀的振動聲和尖利的叫聲也迅速被冰凍了,諾第留斯號經過漫長的一萬多裏的跋涉,似乎也累了,在這個大冰場中徹底地停了下來。

“教授,”尼德·蘭對我說,“如果船長能駕船離開這裏。”

“那又怎麼樣?”

“那他就算是出類拔萃的人物。”

“尼德,為什麼這麼講?”

“因為沒有人能穿越麵前的冰山,尼摩船長是有力量,但是在大自然麵前,他還是弱小的。在大自然畫下停止線的地方,不管他願不願意,他總要停下來。”

“尼德,您的話有些道理,不過我個人很想看看冰山後麵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前麵有這道冰牆堵著,我實在是難受。”

“教授,您說得對,”康塞爾說,“學者最需要自由的空間,圍牆就是專門對付我們的。”

“是的,”加拿大人說,“不過,這座冰山後麵的東西,不用問都知道。”

“那後麵是什麼?”我問。

“冰,還是冰,永遠是冰!”

“尼德,您的話有些絕對,”我說,“我說不準那後麵的世界,所以我想親眼目睹一下。”

“教授,”尼德·蘭說,“我勸您還是放棄這個打算吧,我們已經到了南極,這已經夠了。我們沒法再繼續前進,尼摩船長和這條怪船也同樣動彈不得。不管他內心怎麼想,我們都得掉頭往北走了,回到歐洲和美洲區。”

盡管我嘴上沒說,但內心不得不承認尼德·蘭是對的,船不是用來在這樣的海麵上航行的。在這樣的冰山麵前,即使是諾第留斯號,也同樣毫無作為,即使它之前如何努力,如何用衝角來撞擊冰山。在正常的環境下,如果我們前進不了,總可以後退。但是現在情況變了,後退和前進一樣,都不可能實現了,我們身後的水路已經凍住,徹底地封閉了。氣溫低得嚇人,隻要船略微動一下,空出的海麵就會立刻結冰,我覺得尼摩船長貿然闖入南冰洋的腹地是太草率了。

我來到平台上,看到船長正在那裏觀察形勢,他看到我,說:

“教授,對於目前的狀況,您是怎麼看的?”

“船長,我想我們是被徹底困住了。”

“困住了?徹底?我不懂您的意思。”

“很明顯,我們現在是進退不得,所以我才說‘被困住了’,至少我看不出有什麼脫離困境的方法。”

“阿龍納斯教授,您認為我的諾第留斯號沒法脫身了嗎?”

“很困難了,船長,現在已經是秋季了,靠海水解凍,那還要至少半年時間。”

“教授,您還是老樣子,”尼摩船長的語氣中帶著諷刺的味道,“您的眼睛更善於發現困難、饑餓、障礙,我可以向您保證,我的諾第留斯號不僅能脫困,還能繼續前進。”

“繼續向南嗎?”我盯著船長問。

“對,它的目的地就是南極點。”

“南極點?”我不禁提高了聲調,借以表示我的懷疑和不信任。

“是的,”船長冷冷地說,他對我的懷疑有些不滿,“我要去南極,到地球上所有的子午線相交彙的地方,以前沒有人能做到。您很清楚,我可以讓諾第留斯號做我想做的任何事。”

“船長先生,您是否已經去過南極點,並發現了它的位置?”我提出了這個埋藏已久的問題。

“從沒有,先生,”他說,“就讓我們一起去發現,別人失敗和倒下去的地方,我絕不會。我以前從未讓諾第留斯號航行到這麼遠的南冰洋的地方。但我可以確定的是,它還會繼續向前。”

“我相信您,船長。”我用譏諷的語氣反擊,“是的,我們會繼續向前,不怕什麼障礙,把這愚蠢的冰山撞開就是了,把它撞碎,如果它頑強反抗,我們就讓諾第留斯號從冰山上飛過去!”

“教授,你說從上麵過去?”尼摩船長很平靜,“我沒說過要從上麵過去,我的意思是從冰山下麵過去。”

“對啊,為什麼不從下麵過去?”我茅塞頓開,船長的計劃使我眼前一亮,我被冰山蒙蔽了雙眼,更阻塞了內心,我怎麼可以忘了諾第留斯號是可以下潛的呢?

“看來,我們的觀點又開始一致了,”船長微笑地說,“您現在已經能看到,我的這個企圖,或者說是計劃的可行性了。其他任何一隻平常的船都無法辦到,對於諾第留斯號就容易多了。如果南極變成一個大陸,我們會識趣地棄船登岸,但是南極迄今為止還是片自由的大海,那我們就別猶豫了,駕船開到南極點去!”

“您說得很對,”我受到船長豪情的影響,思路也活躍起來,“海水的密度比它在冰凍狀態時高出一倍,如果海麵被完全冰凍住,它的下層應該還是可以通行的,冰山沉入水中的部分和它浮出海麵的部分相比,應該是四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