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確切地說,冰山在海麵上如果是一英尺,在水下就有三英尺。那就是說,眼前的冰山據我目測不會超過一百米高,那它在海麵下的部分最多是三百米。三百米的下潛深度對於諾第留斯號來說,又算得了什麼?”

“不算什麼,船長先生。”

“我們可以潛入更深的水層,這要比我們待在海麵忍受暴風雪要舒服得多。”

“毫無疑問,先生。”我很激動。

“問題隻有一個,那就是如果我們下潛好幾天,”尼摩船長說,“我們無法上浮更換新鮮空氣。”

“這個不難,”我說,“諾第留斯號上有很多儲藏庫,如果把這些儲藏庫都裝滿氧氣,就可以在水下待好幾天都不用上浮了。”

“好主意,教授,”船長微笑起來,“我不想做個獨裁者和好勇無謀的人,我現在把所有可能對我們不利的因素提出來,請您幫忙考慮解決。”

“難道您還有其他的問題嗎?”

“隻有最後一個問題,如果南極的海麵被完全冰凍,那麼我們即使駛過了冰山的區域,還是不能上浮到水麵上來。”

“是的,船長,您的這個疑慮是有可能存在的。不過您不要忘記諾第留斯號上的巨大衝角,如果海麵冰凍,隻要不是冰山,我們完全可以沿著對角線向斜上方的水麵衝擊,普通的冰層是擋不住我們的。”

“很好,教授,今天您的點子可真不少!”

尼摩船長接著說:“您之前還提出很多反對我計劃的意見,現在又在用很多理由來支持我。世間的事真是奇妙啊!”

尼摩船長的感慨是對的,我正在大膽地說服他去完成這項偉大的計劃,是我在推著他前行。尼摩船長沒有再耽誤,他發出一個信號把大副叫上來,兩個人迅速交換了意見,大副對船長的指令沒有任何詫異的表示,直接去布置了。當我興衝衝地把我們即將脫困和要到南極點的消息告訴康塞爾時,他所表現的那種神情可以說是冷淡之極,他隻說了一句:“先生,隨您的便吧,我跟著就是了。”至於尼德·蘭,他又用那標誌性的聳肩動作來表達一種情緒:

“教授,您和尼摩船長的偉大計劃,讓我怎麼說呢,我覺得你們很可憐!”

“尼德,我們要去的是南極點。”

“可以去,但是我們很可能回不來!”他邊說邊走回艙房,“最好不要出人命。”

不管康塞爾和尼德·蘭對於此行抱多麼悲觀的態度,這個大膽的計劃還是開始實施了。船上裝備的強大的抽氣機把冰冷的空氣吸入儲藏庫,加上高壓。下午四點的時候,尼摩船長通知我,平台上的嵌板馬上要關閉了,我最後看了一眼前方的冰山,空氣很新鮮,但冰冷刺骨。風停了,氣溫依舊很低。

十多個船員拿著尖頭鎬走到平台上,鑿開船身上堅固的冰雪,新結的冰還不厚,除冰的工作很快就完成了。我們都回到船艙中,儲水池中裝滿了海水,諾第留斯號很快就下潛了。我和康塞爾坐在客廳裏,通過玻璃觀看南冰洋的下層水麵,溫度表和壓力表的指針在慢慢地移動。

當我們下潛到三百米的深度時,像尼摩船長估計的那樣,我們已經到達冰山最下端波紋狀的水層了。但諾第留斯號沒有停,而是繼續下潛,直到水下八百米。這時水下的溫度已經由十二度下降到十一度。

“先生,請原諒剛才我的冷漠,”康塞爾說,“我們一定能通過的。”

“沒關係,親愛的朋友,我也堅信。”我的語氣很堅定。

諾第留斯號沿著西經52°,向南極點一路駛去。現在我們處於南緯67°30′的位置,到90°的極點,還要22°30′緯度,也就是說,還要五百多裏的距離。諾第留斯號這時的速度是每小時二十六海裏,按照這個速度行駛,四十小時後我們就能到達南極點了。由於這次下潛具有兩個目標——突破冰山的封鎖和到達南極點,這讓康塞爾和我都既緊張又激動,我們站在客廳的玻璃邊,海底在探照燈的照耀下,顯得晶瑩雪亮。和南大西洋不同,這裏的海底十分荒涼,很少有生物的蹤影。看來魚類也不喜歡居住在這種監牢般的水下。我們的船行駛得很順暢,從鋼鐵船殼的微小振動中就可以感覺出來。

淩晨兩點時,我回房中休息,康塞爾也回到房間。我在穿行過道時,沒有看見尼摩船長,我想他肯定在領航員的籠間裏,對他和諾第留斯號來說,這必將是個不眠之夜。

第二天,3月18日的清晨五點,我回到客廳,測速器顯示,我們的速度減慢了一些。我能感覺出來,船在排出儲水池的水,緩慢地上浮。

我有些心跳,我們能順利上浮到海麵,去呼吸南極的自由空氣嗎?這時,傳來一聲悶悶的撞擊聲,我知道諾第留斯號碰上了冰麵。這時我們還在三千英尺的深處,也就是說我們頭上的冰層有四千英尺厚,其中有一千英尺是在水麵上。我們是無法突破這種厚度的,我的內心開始有些不安。之後的一整天裏,諾第留斯號嚐試著上浮了多次,總是碰到上層的冰牆。冰層的厚度在逐漸減少,其中一次是在水下九百米的地方碰到的。我小心地記錄著每次上浮碰到冰層的深度,這樣,把每次深度連線後我能看到這條冰山山脈的海底側影。

到了晚上,我們的處境沒有得到根本改善,通過幾次上浮,我們都是在四百米和五百米的深度碰到冰層。冰層的厚度在減少,但這仍是一段遙不可及的距離。晚上八點時,按照以前的習慣,諾第留斯號的內部空氣在四小時以前就應該更換了。尼摩船長很沉著,他沒有放出儲藏庫的氧氣來進行補充,我也並不覺得呼吸有不順暢的感覺。這一夜,希望和恐懼輪流襲擾著我,我無法入睡。中間,我起來好幾次,我能感覺出來,諾第留斯號嚐試的上浮仍在進行。早晨三點左右,我觀察到在水下五十米的深度諾第留斯號才碰到冰層,這說明我們和水麵之間也隻有一百五十英尺的距離,冰山在漸漸變成冰田。我的兩眼緊盯著壓力表,冰山像蜿蜒伸長的欄杆,在一海裏一海裏地變薄。3月19日的早晨六點是值得紀念的,在那一刻,客廳門被打開了,尼摩船長走了進來,他平靜地對我說:“教授,我們到海麵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