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飄落的雪花,風速越來越大,後來刮起了暴風雪,我們都退回到艙中。惡劣的天氣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我在溫暖的客廳中記述了這次南極大陸的遊記,耳邊不時傳來海燕和信天翁的鳴叫,它們冒著風雪在空中飛翔,這裏的天地是屬於這些強者的。諾第留斯號並沒有停止不前,它沿著海岸繼續向南行駛了十海裏。

3月20日,暴風雪過去了,氣溫下降了一些,濃霧也被風吹散,希望今天能有個陽光燦爛的天氣,我們好測量方位。

尼摩船長沒有露麵,我和康塞爾先坐小艇來到陸地上。這裏的土質和昨天的一樣,都是火山噴發的產物,以火山岩、玄武岩為主,同樣,我還是沒找到火山口在哪裏。頭頂上空和岩石上,無數的鳥類給這片陸地增加了勃勃生機。和鳥兒一起居住此地的,還有一大群海洋哺乳動物,這是些各種不同的海豹,它們從沒有見過人,所以看我們的眼神非常溫和。它們有的躺在地上,有的臥在傾斜的冰塊上,半仰起身子。有些海豹剛從海中捕食歸來,有的剛要興衝衝地到海中去。在南極,它們在食物鏈中占據了很高的位置,以魚類和企鵝為食。它們看見我們走到近前,並沒有驚慌逃走。這裏的海豹差不多有上萬隻,可以裝載好幾百艘船。

這時正是早晨八點,距離我們利用陽光觀測方位還有四個小時。我和康塞爾向一處寬大的海灣走去,這個海灣被花崗岩的懸崖所圍繞,外形像一輪彎月。

這片海灣的所有空地上,都擠滿了海豹。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希臘神話中的牧人普羅德,他是負責給海神看守家畜的。海豹也不全是擠成一堆,它們大概形成了幾個大群體。在海豹群中,雄海豹是首領,它負責守衛一個族群的老小,母海豹負責哺育幼年的海豹。已經長大的青年海豹們在隨意地走動,它們在陸地的時候身體笨拙,遠沒有在海水中靈活自如,它們用不發達的肉鰭來支撐身體,通過身軀的伸縮,一跳一跳地前進。在海水中,它們身軀狹長,身體遍布油光的毛皮,確保它們在冰冷的海上維持基本的體溫,這樣的身體特征,使它們成為遊泳的健將。總體來說,它們外形雖然滑稽,但不失可愛。

我跟康塞爾說,海豹是十分聰明的動物,它們的大腦很發達,除了人類和靈長類動物,沒有其他的哺乳動物有如此發達的腦神經。所以,很多人在馴養海豹,讓它們接受某種程度的教育,成為家養的寵物或者馬戲團的表演明星。此外,我同意某些生物學家的意見,可以把海豹訓練成打魚的幫手,就像古老的東方國家的漁民訓練魚鷹為他們捕魚一樣。

海豹休息的時候,喜歡趴在岩石或沙地上,它們的外部特征和海獺有明顯的區別,就是沒有突出的外耳。在這個海灣,我同樣看到了一些海獺的變種,長有三英尺,白色的毛皮,頭長得和獵狗很像,上下顎共有十枚牙齒,其中四枚門牙,還有兩枚百合花形的大虎牙,這些都是海獺啃咬食物的利器。在海獺中間,我看到有海象爬來爬去,這應該是南極動物中體型最巨大的動物,它們長十英尺,長著活動的短鼻筒。看我們走近,它們毫不理會。

“它們從不攻擊人類嗎?”康塞爾問我。

“不,”我回答,“除非是人類主動攻擊它們,當一頭海象保衛它的子女時,它是很可怕的,它可以把漁人的小船咬成碎片。”

“我的天!不過那是它正當的自衛權利。”康塞爾感歎著說。

“絕對正確。”我點了點頭。

我們繼續往前走,兩海裏過後,我們就被一道尖岬擋住了。這個尖岬靠海矗立,能夠保護港灣避免南風的吹打。這裏海浪飛濺,伴有隆隆的吼叫聲,就像一群牛羊反芻時發出的聲響。

“那是什麼?”康塞爾問,“是水牛嗎?”

“不,”我說,“是海獅的音樂會。”

“它們在打架嗎?”

“有可能是打架,也可能是在嬉鬧。”

“先生,我們應該去看看。”

“是的,康塞爾,這些動物並不是平常就能看到的。”

我們跨過亂石,腳踩著那些被海水打得很濕滑的碎石子,走過灰黑的岩石地帶。我腳下不穩,滑倒了不止一次,結果弄得腰部酸痛。康塞爾不同於我,他也許比較小心,或者因為他身體結實,腿腳有力,所以並沒有摔過。

他把我扶起來,說:“如果先生不那麼紳士,走路的時候把兩腿張開一些,就能夠保持身體的平衡了。”

等我們來到尖岬的山脊處,眼前是一大片平原,生息著成群的海獅,剛才聽到的吼叫聲,不是它們憤怒的嚎叫,而是快樂的聲音。

海獅從外形上看,和海豹很像,它們的下顎沒有虎牙和門牙,臉部最大的特征是上顎那對長約八十厘米的虎牙,這些牙的質地縝密無疵,比象牙還堅硬,也不容易變黃,是人們爭相索求的珍品。所以這些海獅一度被濫殺濫捕。因為獵人的盲目屠殺,對懷孕的母海獅也毫不留情,每年獵殺的數目超過四千條,很快就消減到要滅種的地步。

從這些動物的旁邊走過,我可以放心、從容地觀察它們。它們的皮很厚,表麵有很多皺紋,色調是類似赭紅的茶褐色,皮上的毛很短,並且很稀疏。最大的海獅長達四米,這裏的海獅品種比北冰洋的安靜,可能是這裏缺乏天敵,它們悠然自得,並沒有派專門的哨兵來看護它們露營的周圍。

走過這片海獅的生息場所後,我想該回去了。時間是十一點,如果氣候條件允許,尼摩船長就可以進行觀測了,我要到他麵前,看著他做。可是,現在的天氣還是很糟糕,重重的濃雲積壓在天邊,上天好像過分地珍惜太陽,不願意讓它光臨這片人跡不能輕易到達的地點。

我和康塞爾沿著懸崖頂的一條狹窄的斜坡下去,到十一點半的時候,我們已經回到小艇送我們登陸的地方。我看見船長站在一塊玄武岩上,測量的器械就放在他身旁,他的眼睛注視著北方的天空,那裏仍舊是濃霧籠罩。

我靜靜地站在他身邊,沒說什麼,正午來臨時,太陽依舊躲在濃雲背後,觀測又泡湯了,如果明天還是這樣不走運,我們就要放棄了。

明天就是3月21日春分,在南極從春分開始,太陽就要一路下降,直到完全沒入地平線下,那就是極圈內的長夜了。直到9月23日的秋分那天,太陽才會從北方的天邊出現,逐漸上升,到12月21日到達最高點。這時,南冰樣地區進入夏至日,之後白晝逐漸縮短,黑夜逐漸增長。就這樣,一年四季,周而複始。

我把自己的判斷和顧慮告訴了尼摩船長,他說:

“您分析得很有道理,教授,如果明天我們不能測量太陽的高度,六個月內就沒法再測量了。不過,我們逆向考慮一下,如果不是有這次航行,我們無法在3月21日來到南極的海中,如果明天出太陽,那我們就很容易測量方位了。”

“船長,您的理由呢?”

“我們在地平線上測量空中的太陽,如果想得到確切的數據,是很困難的,除非在幾個特定的時間,比如夏至、春分等。明天正好是春分,如果太陽的圈輪正好被北方的水平線切成兩半,那我就是在南極點上了。”

“您分析得很對,”我說,“不過,如果根據嚴格的數學理論,這個方法也不是完全精確的,因為春分的時間不一定是在中午12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