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刻意沒有讓我的兩個同伴知曉這個危險,包括其他船員,擔心他們拚命挖掘和逃生的勇氣及信心受到打擊。當我回到船上時,我馬上向尼摩船長說了這正在發生的危險,要他注意並馬上采取些措施。

“謝謝你,教授,我已經察覺到了,”他很沉著,即使是最可怕的危險,也改變不了他的鎮定,“這是個新危險,我沒有什麼方法去阻止它,或者躲過它。我們得救的唯一機會,就是我們的挖掘速度超過凍結的速度,就看誰能搶在前麵了。”

搶在前麵,我早就知道該這樣做,也沒有比這更有效的辦法了。

這一天,我工作了好幾個鍾頭,揮動鐵鍁肯定沒有在書房閱讀愉快,但是現在工作就等於獲救的希望又增加了一點,也意味著能離開諾第留斯號,直接呼吸從儲藏庫取來的由空氣箱供應的純潔空氣,遠離那渾濁得有些讓人頭暈的船上空氣。

晚上的時候,冰牆又挖去了一米。當我回到船上,空氣中幾乎飽和的二氧化碳差不多讓我窒息了。上帝啊,有什麼方法能去除這種有害的氣體呢?我們身邊並不缺乏氧,海水中含有大量的氧,強力電池可以把它分解出來,它可以讓新鮮甜美的空氣重新裝滿船艙。我仔細考慮過這件事,但沒有用處,我們呼吸產生的二氧化碳已經滲入船上的每一個角落。去除二氧化碳需要氯化鉀,可是船上沒有氯化鉀,更沒有其他的物質可以代替。

今天晚上,尼摩船長必須打開儲藏庫的龍頭了,放出一部分純潔空氣,如果不這樣做,我們中的一些人早上就醒不過來了。

第二夭,也就是3月26日,我就像個挖煤的礦工,一早開始工作。今天要挖掉五米的冰。我發現冰山的兩側和底層顯然又加厚了。這些冰塊似乎在戲弄我們,它們像是在等一個最佳時機,在諾第留斯號脫身之前,凍結起來,讓我們從希望的頂峰直接摔落。我感到一絲絕望,手中的鐵鍁差點掉下來。鑿冰還有用處嗎?我要窒息而死,死前要曆經一番痛苦的掙紮,最後七竅流血而死。或者被這即將凍成冰塊的水所壓死,要眼睜睜地看著船身的鋼板被壓垮,我們的身體被壓爛。就是野蠻人的殘酷也沒有這樣殘忍,我感覺自己是咬在一個怪物的嘴裏,動彈不得,身體逐漸被收緊的利齒刺穿。

這時候是尼摩船長在現場指揮,他自己也動手鑿冰。他從我身邊走過時,我的手碰了碰他,指給他看我們這座堅牢的牆壁,船右舷的冰牆距離諾第留斯號的船身不到四米了。

船長明白我的意思,做了個手勢,要我跟著他走。我們回到船上,我脫下潛水衣,隨他來到客廳。

“阿龍納斯教授,”他對我說,“現在的情況有些糟,我們必須要使用些特殊有效的方法,否則我們就要被徹底封鎖在這裏,就像被封在即將凝固的水泥中那樣。”

“非常正確,”我說,“但我們該怎麼辦呢?”

“有辦法,但是我不得不顧忌一點,”他說,“我的諾第留斯號是不是有能力,來對抗這種壓力,而不至被壓扁呢?”

“您想怎麼做呢?”我聽得有些糊塗,開口問道。

“我的意思是,海水的凍結作用可以幫助我們,因為水的凝固,它可以炸開困住我們的冰層。就像它在冰凍的時候,可以炸開最堅硬的石頭那樣。冰凍可以毀滅人,但是如果使用得當,它也可以拯救人!”

“船長,您的擔心是有道理的,我也認為諾第留斯號的抵抗力,不足以對付那種大得怕人的壓力,它和我們一道很可能會被壓扁,壓成一片鋼鐵的葉片。”

“先生,我很明白。但我們不能指望大自然的幫助,隻有完全依靠我們自己。如果不想被壓扁,就得對抗這種凝固作用,或者徹底消除它。您剛才也注意到了,不僅是兩側的冰壁愈來愈逼近了,而且諾第留斯號的前頭或後麵也隻剩下十英尺水了。冰凍從四個方向對我們發起進攻了。”

“儲藏庫中的空氣,可以供我們在船上呼吸多久?”我問道。

“後天,儲藏庫就空了!”船長麵色蒼白地說。

我聽後身上冷汗直冒,其實,對這個問題我心裏很明白,他的回答我還用得著詫異嗎?3月22日那天,諾第留斯號潛入南極流暢的水下,今天是26日,整整五天了,我們生活的空氣完全依靠船上的儲藏,留下的可以呼吸的空氣要給鑿冰的人員用。我的全身被一種自然而然的恐怖籠罩了,我似乎感覺到我的肺葉中已經沒有空氣了!

尼摩船長在那裏沉默著,一言不發,顯然他的心中在盤算著一個主意。但他好像又不滿意,想給自己一個否定的答複。後來,他的嘴裏溜出來一句話:“開水。”

“什麼,開水?”我問。

“是的,是開水。教授,您清楚我們的船是被關在一個相當窄的空間裏麵,如果用滾燙的開水噴射,是不是可以提高這空間裏海水的溫度,來延緩水的凍結?”

“我看可以,要試一試。”我肯定了他的分析。

“跟我來,教授,我們馬上試。”

外麵的溫度是零下七度,尼摩船長領我來到廚房,那裏有許多複雜的蒸餾器具,平時用來蒸餾海水,來供應我們可以喝的淡水。機器裏裝滿了水,電池組的所有電力都用於浸在水中的螺旋管中去。幾分鍾後,水就沸騰了。開水被送入抽氣機中,同時就有冷水補充進來,電池發出的熱力效能很高,從海中吸進的涼水,簡單地經過機器,一到抽氣機中就滾開了。

尼摩船長指揮噴射開水到外麵的冰水裏,三個小時後,外麵的溫度表指著零下六度,溫度提高一度。又過了兩個小時,溫度表指在零下四度了。

我欣喜地看到了這種方法的效果,同時從許多地方做了檢查,最後我對船長說:“我們一定可以成功的。”

“我也是這樣想,”船長回答我說,“現在我們不必怕被壓扁了,我們的敵人隻有窒息了。”

到了夜間,水的溫度又提高了一度。開水的力量不能使溫度再提高了,好在海水的冰凍界限在零下五度,因此隻要持續放出開水,海水就不會冰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