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會兒,整幢房子就變成了鬼屋一般。一扇又一扇的窗戶在火把的照耀下亮了起來,樓梯裏不停地有火把在上上下下,最後閣樓的天窗都被照亮了,讓人感覺到強烈的節日氣氛和生命力。整個奈西蒙公館燈火通明,仿佛一縷強烈的夕陽將這裏所有的窗戶都點亮了。
啊!天哪!他們不會是要放火燒房子吧?
瑪吉斯泰先生沉思著,好一會兒才從驚恐中緩過神來,他的雙腿已經發麻了,他試著挪動了一下,急忙跑到院子裏。院子裏,仆人們剛剛點起的火正熊熊地燃燒著。瑪吉斯泰先生試著走向他們,試圖和他們搭話,可仆人們都不理睬他,還是繼續相互低聲地說著什麼。可是,很奇怪的是,在這冰天雪地的黑夜裏,他們的嘴裏居然沒有冒出一丁點兒熱氣。瑪吉斯泰先生很生氣,但是有一件事讓他把懸著的心放回了肚子裏,因為這火雖然燒得又高又旺,很奇怪,它隻發出光亮,卻沒有一絲熱量,所以壓根兒也沒有燒傷力。在這件事情上他終於不再擔心了,就下了石階,進了倉庫。
這些倉庫在這幢樓的最底層,以前這裏應該是個很美的會客大廳。大廳的角落,一部分金片雖然褪了色但還閃爍著暗淡的光澤。天花板上、門楣上方,還有鏡子周圍,有一些神話題材的油畫,顏色因為年代的久遠而變得模糊而暗淡,好像記錄著遙遠年代的回憶。不過很可惜,倉庫裏沒有窗簾和家具,就隻有一些牆紙和一些裝著錫頭虹吸瓶的箱子,窗外有一棵老丁香樹,它黑乎乎的幹枯的枝丫爬在窗戶上。
瑪吉斯泰先生走進了倉庫,瞧見裏麵燈火通明,人特別多。瑪吉斯泰先生和他們打招呼,可是沒有人理會他。穿著緞襖的女人們挽起騎士的胳膊,彬彬有禮地做著嬌媚的姿態,大家不停地走來走去,並且不停地輕聲交談著,過了一會兒又向四處散開。這些看起來很蒼老的人們就好像在自己家裏一樣隨意自如。一個身材小巧的人,站在壁爐前,望著上方掛著的油畫,聲音顫抖地說:這是我啊,這是我啊!她麵帶微笑地看著升起到護牆板上方的畫中的月亮女神,女神身體修長,麵色紅潤,額頭上還有一輪新月。
奈西蒙,您家的紋章在這兒呢,趕緊過來瞧瞧!
奈西蒙家族的紋章印在包裝紙上,瑪吉斯泰的名字也寫在紋章下邊,大家全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瑪吉斯泰……在法國也有人姓瑪吉斯泰嗎?
之後就又是無盡的歡樂,清脆的笑聲如笛聲一般,還有舉起的手指,噘起的嘴唇……彌漫著整個屋子
突然,香檳!香檳!有人大聲喊起來。
噢,弄錯了!
沒錯!沒錯,香檳就在那裏那兒……快過來吧,伯爵夫人,讓我們一起愉快地共進聖誕晚餐吧。
他們把瑪吉斯泰先生的汽水當成了香檳,雖然它有點兒跑氣了,但是這沒有絲毫影響,大家還是照喝不誤。而他們好像酒量都不大,他們被汽水的味道陶醉,慢慢地變得活躍、興奮起來,他們甚至開始想跳舞了。所以他們開始跳起舞來。奈西蒙請了四個小提琴手來,他們演奏起拉莫的曲子,那個曲子很長,全都是由三連音組成的,曲子纖細、幽怨,但又不失活潑。這裏所有的漂亮的老婦人們都隨著旋律旋轉起來,和著節拍大方得體地向舞伴致敬。她們老舊的首飾、金背心、織錦上衣,還有帶著鑽石扣環的皮鞋,好像都因此而年輕了許多。連護牆板在這樣的樂曲聲中,也瞬間恢複了生機。在牆上掛了兩百多年的舊鏡子也似乎認出了這些人,雖然它已經被劃得傷痕累累,鏡角也發黑了,但是它們還是逐漸閃亮起來,映出人們翩翩起舞的樣子,他們的形象有些模糊,似乎帶著一絲柔和的遺憾。在這優雅的舞曲之中,瑪吉斯泰先生待在那兒覺得有點兒難堪了。他在一個箱子後麵躲起來,悄悄地看著……可是,天慢慢地亮起來。站在倉庫的玻璃門前,能夠看見院子漸漸變白了,還有窗戶的上方,以及這客廳的整個一麵牆。陽光來了,那些人影也漸漸模糊起來。
沒多久,瑪吉斯泰先生隻能看到兩把被遺忘在角落裏的小提琴了,但它們一被陽光照射,就突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院子裏,他依舊能模糊地看出一頂轎子的輪廓、一個人頭上撲滿發粉並且用綠寶石裝飾著,還有被仆人們丟在地上的火把所殘留的最後一點兒火星;一輛馬車載滿了貨快速地駛過大敞著的門,轟隆隆地進了院子,車輪碾壓著街石,迸出點點火星,和火把所迸發出的火星交相輝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