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無恥小人是斯阿斯尼奧。艄公一邊低聲對我介紹,一邊回應著,來啦!來啦!

這時,我注意到一個高個子的老頭從河灘上走了過來,一頂嶄新的絲質高禮帽,怪模怪樣地戴在他的頭上,一件粗呢禮服穿在他身上。這個農民有著漆黑而且幹裂的皮膚,由於長期使用鏟鍬工作,他的雙手關節都凸出變形了,他身上的這件紳士禮服使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黝黑。他長著猶如印第安強盜,臉上長著巨大無比的鷹鉤鼻子,嘴巴緊緊閉著,那狡詐藏滿了固執的前額皺紋裏麵;他那個名字斯阿斯尼奧和這副相貌十分般配,看上去極其殘忍無情。

好了,艄公,趕快開船吧。斯阿斯尼奧跳上了渡船,同時用那因惱怒而有些顫抖的聲音說。

渡船出發了,艄公劃動渡船的時候,農婦向斯阿斯尼奧走過去問道:斯阿斯尼奧老爹,您這是在和誰生氣呀?

啊!是你呀,拉布朗什?不說了,真的快把我氣死了,還不是馬奇利耶那這一家子無賴!說著他用手指著一個瘦小虛弱的身影,那個身影正一麵沿著崎嶇不平的小路向前走著,一麵哀傷地哭泣著。

那一家人,他們做了什麼讓您如此生氣的事情?

他們欠我的租金已經四個季度了,還有從我這兒買葡萄酒的錢,到現在都還沒有給我一個子兒!因此我現在馬上要到執法官那兒去,我要讓這些無賴全都無家可歸。

馬奇利耶那可是一個淳樸老實的人哪。他沒有還給您錢,也許這個責任並不在他……在這場無情的戰爭中使得太多的人破產了。

老農民怒不可遏:他就是一個大傻瓜!他也可以賺那些普魯士人的錢的,隻是他自己不願意……普魯士人來了,他就把自己的小酒館關閉了,他甚至連酒館的招牌還給拆除了……可是在這期間其他的酒館還照樣開著,他們的生意還好得沒話說,可他卻沒有賺到一分錢……更糟糕的是,他的傲慢惹惱了普魯士人,普魯士人把他抓進了監獄裏……因此,他就是個笨蛋……我倒想問問,他跟所有的這些事情又有什麼關係?莫非他是軍人?他隻要像往常那樣老老實實地賣他的烈酒和葡萄酒就可以了,如果他那樣的話現在還會欠我的錢嗎?他這個蠢貨,好吧!一個愛國者應該怎樣做,讓我來教你吧!

越說越讓他氣憤不已,憤怒使他滿臉通紅,即使肥大的禮服穿在他的身上,但那愚蠢笨拙的動作還是讓人看出,他就是一個習慣穿短工作服的鄉下人。

聽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原先對馬奇利耶一家充滿同情的農婦,明亮的雙眼慢慢地冷淡起來,居然還露出輕蔑的神態。她也是一樣是個農民,這些人基本上看不起有錢能賺卻不賺的人。她原本是說:這些對他的女人來說太可悲了。可是一轉眼又說:那倒也是……就不應該放走這賺錢的機會……到最後,她的結論是:老爹,您說得都對,欠債就得還錢。

斯阿斯尼奧則狠狠地重複著:真是個蠢貨!真是個愚蠢的東西!艄公一邊撐著渡船的長篙,一邊聽著他們談話的內容,最後他控製不住也攪和了進來:斯阿斯尼奧老爹,不要對人這麼絕情……您去找執法官對您也沒有任何的好處。您真的把這些可憐的人給趕出去了,又能得到些什麼回報?您要是有辦法,再給他們一些時間吧。

老頭好似被什麼咬了一口,突然轉過身來:我讓你說話了嗎?你這個愚蠢的東西!那些愛國者裏,你也是其中的一員……你的家裏人變得如此可憐,難道不是因為你嗎?家裏沒有一分錢,還有五個孩子,可是你卻跑去軍隊中當炮兵混日子過,你這樣做,難道是有人逼你了嗎?您倒是說說(他對我說),先生,這些笨家夥這麼做對我們又有什麼好處?好比說他吧,他得到的回報就是失去了原先很好的工作,臉上還留下了疤破了相……您看他現在就好像一個波西米亞人,住的破屋一點兒也不能遮風擋雨,孩子也因此生病了,他老婆洗衣服累得都站不起來……這樣的人,他不就是一個笨蛋嗎?

一絲怒色閃過艄公的臉上,那道深深的白色刀疤在他那幹枯滄桑的臉上,讓我看得很清楚。他盡量控製著自己的情緒,那長篙成了他發泄滿腔怒火的工具,他使勁地把長篙深深插進河泥之中,直到把它弄得彎曲變形為止。

他不能再多說一個字了,那樣,現在的這份工作有可能就會失去,因為斯阿斯尼奧先生是這個鎮議會的議員,他在本地有權有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