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歇神父的藥酒(2 / 3)

當太陽落山,最後一遍誦讀三鍾經的鍾聲敲響時,這個神秘的蒸餾室的大門才輕輕地被開啟了,尊敬的戈歇神父每天這個時候都去教堂做晚祈禱。您不知道他經過修道院時,受到的是怎樣的禮遇!他所到之處,修士們都會夾道歡迎,他們說:噓!……他知道秘方!……

緊跟在他後麵的司庫,對他俯首帖耳地說著話……在大家的阿諛奉承中,神父邊走邊拭去額頭上的汗珠,他的寬邊三角帽如同一個光環,扣在後腦勺上。他看著周圍的一切,非常得意:寬敞的院落裏種了好多橘樹,藍色的屋頂上有嶄新的風信標在轉動著,除此之外,白色的修道院裏,那清幽的、被鮮花占據的廊柱之間,議事司鐸們衣著光鮮、容光煥發地兩人一排地走過他麵前。

如果沒有我,他們怎麼會有這一切!可憐的神父心裏想著。一想到這裏,他的內心就禁不住有一股得意之情生發出來。他還不知道將來就因為這個,自己受到了嚴酷的懲罰。下麵可是有好戲看了……

您可以想象一下這個場景,一天傍晚,正是晚祈禱時,他慌張地來到教堂:臉漲得通紅,氣喘籲籲的,頭上的風帽都戴歪了。他用手蘸聖水時,竟然稀裏糊塗地把袖子也伸進去了,一直濕到了臂肘。開始,大家以為是因為他遲到了,但是,他沒有向主祭壇致敬,卻衝著管風琴台、講經台行了個屈膝禮,接著,他飛快地穿過教堂,就像一陣風,他在祭壇那裏徘徊了快五分鍾,才找到自己的座位,隨後,剛一坐下,他就東倒西歪的,還很開心地微笑著。於是,一陣竊竊私語在三個殿堂裏傳開了。人們邊念日課經,邊小聲地嘀咕道:戈歇神父到底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我們的戈歇神父?

院長再也無法忍受,用權杖敲了地麵的石板兩下,讓大家保持肅靜……那邊,祭台的盡頭,聖歌一直沒有停,而應答輪唱的歌聲卻有些沒有精神……忽然,在唱到《聖體頌》時,戈歇神父一下子倒在祈禱座位上,很大聲地唱起歌來:巴黎有一個白衣神父,啷裏個啷,啷裏個啷……教堂裏嘩然一片。大家都站起來了,有人嚷道:快把他拖出去……他著了魔了!

議事司鐸們在胸前畫著十字,院長則舞動起他的權杖……可是,戈歇神父好像沒看見,也沒聽到一樣。沒辦法,兩個身強力壯的修士隻好把他從祭壇的小門拖了出去,而他卻像中了魔一樣奮力掙紮,而且還不知悔改地地接著唱:啷裏個啷,啷裏個啷……

到了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可憐的戈歇神父就跪在院長的祈禱室裏,懺悔他的罪孽,他淚流滿麵地說:院長大人,都是因為藥酒,是藥酒害了我。看到他如此後悔、愧疚,好心的院長都感動了。

好了,好了,不要再說了,戈歇神父,昨天發生的事就像陽光下的露水,都會消失的……畢竟,這件事的後果也沒有如此嚴重。隻是那首歌,您唱得也太……嗯!嗯!……總而言之,願那些初學的修士們沒聽到……好吧,那請您認真告訴我,您昨天為什麼會那樣……是因為品嚐了藥酒嗎?是不是您手腳沒有那麼靈敏……是的,是的,我明白……您跟發明火藥的施瓦茲修士是一樣的,都成了自己的發明的犧牲品……那麼,請跟我說實話,忠誠的朋友,您真有必要親口品嚐這可怕的藥酒嗎?

非常不幸,那是必須的,院長先生……試管隻能告訴我酒的烈度和度數,可藥酒是否夠完美、香醇可口,我隻能用我的舌頭去品嚐……

啊!很好……不過我還要說上幾句,當您被迫品嚐藥酒時,是不是覺得酒的味道非常好啊?覺得飲酒其樂無窮?

唉!是這樣的,院長大人。可憐的神父很真誠地回答道,臉已經漲得通紅了,最近兩個夜晚,我感受到了酒的醇香和芬芳!一定是魔鬼在跟我玩惡作劇,所以,我決定以後隻拿試管測試藥酒。如果酒味不醇美,泡沫不豐富,那我也沒辦法了……

在做藥酒方麵您不能這樣,院長打斷他的話,語氣很粗暴,不能讓顧客不滿意……既然您已經犯了錯誤,那麼以後要做的,就是隨時保持警惕……您計算一下,您得嚐多少酒才能判斷出它品質的好壞?十五滴還是二十滴?就算是二十滴吧……倘若魔鬼用二十滴酒就能迷惑到您,那他也太狡猾了……還有,為了以防再次發生昨天那樣的事情,我準許您以後不必到教堂裏來了,您在蒸餾酒室裏麵做晚祈禱就可以了……尊敬的神父,現在您可以安心地回去了,要特別保持警惕,計算好酒的滴數。

唉!我們可憐的神父,不管他再如何計算酒的滴數,都沒有用了……他已經被魔鬼控製了,他再也逃脫不了魔鬼的掌控了。因此,蒸餾室裏總是有稀奇古怪的祈禱聲傳出來!

白天,一切都很正常,神父看著很平靜:他精心地準備好火爐和蒸餾器,認真挑選各種藥草,這是各種不同的普羅旺斯藥草,其中有細長的、灰白的,還有鋸齒狀的,散發著迷人的芬芳和陽光的氣息……但是,到了晚上,當這些藥草浸泡過的藥酒開始在燒得通紅的一個個大銅盆裏慢慢升溫時,這可憐的神父的苦難就開始了。

……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一滴一滴酒順著麥稈管流到鍍金的平底大口杯裏。可憐的神父將這二十滴酒一飲而盡,可他沒有得到一點痛快的感覺,他渴望著再來一滴。哦!這可是第二十一滴酒啊!……為了掙脫誘惑,他來到蒸餾室最裏麵,跪在那裏,做虔誠地祈禱。但是,一絲酒的醇香,從滾燙的藥酒那裏飄過來,縈繞在他的周圍,雖然他內心不樂意,但還是被硬拽回裝酒的銅盆邊……酒的顏色很美麗,金中泛著點綠……神父俯下身,鼻孔張得大大的,他用麥稈管輕輕地攪動著藥酒,於是,酒裏蕩漾起片片粼光,透過這美麗的酒紋,神父似乎看到了貝貢大嬸滿帶笑意的眼睛,正充滿期待地注視著他……

喝吧!再嚐一滴吧!接著,神父就一滴接著一滴,一直到平底大口杯都裝滿了,他才停手。這時,他無力地癱倒在一張大扶手椅上,一副懶洋洋的樣子躺在那兒,眼睛微閉著,小口抿著他的罪過,內心充滿了滿足和內疚,他喃喃地自語道:啊!我有罪……我該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