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子掀起,外頭的人見到側福晉跪在地上,皆是一愣。林大人連頭都不敢抬,隻是用餘光輕輕掃了一眼,已然嚇得魂不附體。
我道:“此事就這麼定了,不必再議,你去吧。”
側福晉不甘心,強硬道:“既然我在府上已無用,請福晉恩準讓我移居弘春府上。”阿醒道:“那怎麼行?阿瑪正當壯年,你隨弘春居住成何體統?再者,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額娘容不下你呢!”側福晉徑自直起身,道:“你額娘又何時容下過我?”
阿醒的顧慮我明白,側福晉若搬去弘春府上,京裏定然會傳出諸多匪夷所思的言論,例如說我嫉妒心重,霸著十四爺,例如說我虐待侍妾,連生了子嗣的側福晉都被趕出家門。要是再提及數年前中暑而死的伊格格,保不準還會有人說是我毒死的。
流言蜚語,傷人於無形,人人都要小心翼翼,尤其是帝王家。
側福晉搬去弘春府上我沒意見,娘跟著兒子走,她樂意,隨她。但我並不想阿醒還沒出嫁,就被婆家的人議論有個厲害的額娘。我語氣稍軟道:“如果你要搬去弘春府上,我不攔你,但出去了就再也不許回來。”側福晉鐵了心與我對著幹,道:“我是入了牒的側福晉,此事怕是福晉說了不算數。”我直勾勾盯著她,道:“我既能開口說,就一定有辦法算數,就不勞你費心了。”又道:“你真的要走?”
我倆拔刃張弩,是我嫁入十四貝勒府的第一回,而側福晉也是第一次在我跟前擺出側福晉的架子,以前她對我雖然也有不敬之處,但絕不敢挑明了說。
側福晉指甲掐入掌心裏,咬了咬牙,許久才道:“如果我能查明春衫采辦之事,且連夜整理好賬目給您瞧,福晉可否稍稍消氣?”其實我就等著她說這話,玟秋一個丫頭,大院的那些帶著三四品花翎帽的老頭子們哪裏會將她放在眼裏?到時受罪的還是我。但我如果不把側福晉逼一逼,往後她還會敷衍我。
她既退了一步,那我也退一步。
我道:“賬目是一定要理的,春衫的事也要查。”停了停又道:“春衫采辦一事,我全權交由你處置,不管查出什麼,你都隻管稟明我。”直到此刻,我才對簾外的林大人道:“林大人,這事兒你是親手交接之人,應該最清楚。”林大人唯唯諾諾道:“啟稟福晉,此事是奴才處置不當,請福晉懲罰。”他倒是老油條,知道我瞞不住了,便幹脆自己捅爛了。
側福晉生怕牽累自己,道:“處置不當歸處置不當,其中緣由也一定要查清楚。”
隻要他們不再站在一條線上,我也就放心了。前院後院的掌事如果相互勾結,府上掏空了我也沒法知道。玟秋端著點心進屋,我順勢道:“我累了,都去吧。”這林大人處置肯定是要處置的,但犯不著我下手,就讓側福晉去收拾好了。
待她們都走了,阿醒陪我用點心,好奇道:“明明是林大人辦錯了事,額娘為何要給側福晉施威?”又問:“如果側福晉要搬去弘春府上,額娘是不是真打算讓她走?”玟秋架了小炕幾在我身前,擺著四碟小點心。我捏了塊露鬆糕,輕輕咬了半塊,笑道:“你的問題可真多!”阿醒接著問:“額娘怎麼不問林大人春衫采辦的事?”
我笑道:“林大人再糊塗,也是朝廷的四品大臣,輪不到我處置他。再者,春衫采辦一事已是明了,左不過是他支使了府上的銀子,側福晉又睜隻眼閉隻眼縱容了他罷。”
阿醒問得停不下來,道:“因他是大臣,所以額娘要饒了他?”
我細細一笑,道:“誰說要饒了他?”阿醒聽不明白了,歪著小腦袋迷惑不解。我點了點她的額頭,道:“咱們且等到明兒早上,一切都會水落石出。你呢,往後到了婆家也要多留心眼,你生在帝王家,身份雖尊貴,但切不可輕視了別人,記住額娘的話,千萬不可輕易樹敵。”阿醒聽得似懂非懂,但我想,總有她用得著的一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