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了惻隱之心,道:“先起來再說吧。”畢竟年紀比我阿瑪還大。
老頭子道:“讓奴才跪著把話說完。”稍停旋即道:“奴才不該瞞著主子,奴才前頭騎馬時不小心摔斷了手,大夫說手掌的骨頭碎了,奴才往後再也不能握筆,也不能寫字...”說著嚶嚶而哭,道:“奴才的婆子死了,隻一個女兒也嫁了,過得顛三倒四,十四爺見奴才年邁無人照料,特許住在府上,原本奴才還能寫字算賬,也算有個用處,奴才手斷了以後,沒敢如實向主子稟告,反而背地裏雇了個識字的小廝替我做事,白白領著府上的俸祿,奴才...”
因著我攆走了林大人,這老頭子便以為我也要攆走他,嚇得老淚縱橫。
我道:“你把手給我瞧瞧。”
他依舊跪著,連頭也不敢抬,隻卑謙恭謹道:“傷口塗了藥膏,實在難看,恐汙了主子的眼。”林大人是拿著府上的錢貪圖私利,而老頭子雖然也是貪圖俸祿,但性質卻是完全不一樣的。十四貝勒府就相當於現代世界的超級國企單位,月薪絕不拖欠,福利是別的地方數倍,可做的事兒卻不及旁人一半,任誰進了都不會再想出去。
我讓丫頭扶他起身,溫聲道:“你放心,貝勒府剛建府時,你就在府上當差,我怎會因你手上有傷就攆你?你且寬心在府裏養病,如果手上的傷好了,就繼續在賬房當差,如果好不了,你也別害怕,不會沒人管你,十四貝勒府會一直照顧你終老。”老頭子聽聞怔了怔,半響才咻的一聲大哭起來,叩頭道:“謝福晉恩典,奴才實在羞愧。”
看來讓他當心腹是沒指望了,我讓丫頭扶他出去,又讓其他幾個掌事一一單獨進屋說話。外院的大掌事是秦大人,他正當年盛,頗有作為,待十四極為忠心。因著林大人出事被攆,他一直內疚自己沒有早些發現,連寫了三封告罪信給十四。所以他一進屋,就稱自己失職,自願免去官職恕罪。我隻是想親手管理家務,又沒想過新官上任要燒三把火。
哎,歪打正著,把他們嚇到了。為了安撫人心,我打算緩一緩。
夜裏我把近來府中發生的諸事寫信給十四,又說明我往後想自己打理府上諸事。十四很快就回了信,沒別的廢話,就隻一句:切勿太過操累。
日子過得很快,我出月子後,阿醒就要大婚了。赫舍裏氏府與十四貝勒府都是赫赫有名的大戶人家,故而京城的皇親王公們都盯著眼睛瞧著,和卓還未當家,財政上沒他的份,他自己也沒有當差,更沒有俸祿,所以凡是都隻能聽他額娘的。她額娘隻一個寶貝兒子,恨不得把世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他。娶媳婦這事上她其實不太滿意,娶個郡主回家,她這個婆婆還得瞧媳婦臉色,實在沒得道理。況且,她一直心儀二格格。
但木已成舟,她就算萬般不願,也得風風光光把婚禮辦好,叫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的兒子是很有出息的,能得皇帝恩寵,還能娶皇帝的皇孫女。
婚禮極為奢侈,半月前就開始布置路線,各種程序一道道的進行彩排。預備灑給路人的銀角子就準備了幾十筐,還有吃酒的流水席,從三日前就搭了兩條街的棚子,掌燈結彩,一路從赫舍裏府掛到十四貝勒府門前的大街上。阿醒的朱釵首飾一半是我的嫁妝,一半是皇帝德妃的賞賜。她穿的是我當年嫁給十四的婚袍,隻是把腰身收緊了一點點。阿醒又是興奮又是緊張,看著府上的丫頭們手忙腳亂的布置,臉上忍不住溢出歡快的笑靨。她擔心出嫁後沒人照顧我,便叮囑弘明道:“以後額娘就交給你了,你可要保護好她。”
弘明笑道:“額娘又沒去打仗,怎會需要人保護?”
阿醒往他腦門上一拍,道:“長姐說話,你隻管答“是”或是“好”,哪來那麼多廢話!當年阿瑪叮囑我時,我可都是拍著胸脯保證的。”
弘明頑皮一笑,摸摸頭,道:“哈哈,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