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一:散骨地(3 / 3)

潛艇在地下河河底打了個滿舵,緊貼淤泥直愣愣航行。我本以為幾分鍾了事到岸,豈料這一開竟然走了不下二十分鍾,最終停靠在了一個岩洞的深處。這是一處完全陌生的地方,它和摩薩利爾的洞窟、山道都不同,我和眾人走上岸,在岩洞裏徘徊,四周的岩層很堅硬,也沒有過去隨處可見的那種藻類植物的化石片。生物學家認為,我們正身處在絕壁中的某一段,這個問題可能掐煙卷的會知道。

不料,當我問及他這裏是哪兒?他卻東張西望,隔了許久才回答我幾個字,道:“嗯,這地方,我從未來過。”

這麼一來,情況就變得複雜了。我們原本以為,潛艇就是個擺渡船,帶我們去到地下河的另一頭,若是登岸,左右觀望,起碼可以通過周遭的景致大概分辨出自己所處位置。而現如今,船兒卻在絕壁內部的水道底下多開了幾分鍾,四周除了河水就是七繞八拐的岩洞,完全找不到方向感。

雀斑臉可能在之前長期充當後援,從未有過參與實際行動的經驗,與一幹助手工程師卻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顯得比誰都更鎮靜。她認為能將人馬毫發無損全部帶到這裏,已經是個奇跡,這遠在她的預料之外。索性建議人們暫時原地休整,先商討一下之後要走的路。

擺在麵前的其實就一條路,穿越走完岩洞,到達另一頭之後,再辨明自己在哪。掐煙卷的已經表態,他還得繼續回去增援帕頓,若是人手充實的話,幫助他們與分散各處的人們彙攏,所以他至多陪著再走一程。

而工程師助手等等,首當其衝要做的是增援第一動力源,將車械庫內被困的隊員救出來,這是目前他們至關重要的大事。至於將來如何,不歸雀斑臉管,依舊全權委托代任隊長發言人。

前路漫漫,這片本該是依仗前期搜索隊員從容摸索的未知區域,因為神秘人的衝擊,被攪成一鍋亂粥。若以計劃而言,被提前執行了。雖然我們目前正處在絕對劣勢中,但唯一的優勢是時間相對變得充裕了許多。我不敢輕易拿人命去多開玩笑,便吩咐助手們將眾人從刺豚艙內帶出的武器分配給大夥,不管擅不擅長射擊,每個人少則配備一杆長槍,多則再拿上一把手槍。最終,除了兩個疾控中心的老太太,一點不懂打槍外,幾乎全部的人都分到大轉盤槍。老太太不會打槍短時間內也學不會,而且讓她們端槍我覺得威脅性比起敵人更致命,若是驚惶人就會不由自主亂放槍,或者瞄不準打在自己人身上。我從地上撿起一顆致盲手雷,手把手教導她們怎麼使用,拔出拉環,彈起壓力帽,朝著目標投擲,兩秒內掩住眼部或轉過身去。這是最容易上手的,哪怕從未摸過槍的也會使用。

而本身隸屬黑衣人的我們,還是拿著TAR-21,製式手槍,再肩背一把大轉盤槍。待到眾人差不多分配完畢,我對張和掐煙卷的一揚手,示意兩人充當斥候前刺150米,自己和瘦子則壓在隊伍最末做著戒備,隨著人群緩緩地向前移動。

兩名斥候點點頭,飛速跑向前方,身材輕盈的張立即尋找製高點,與底下謹慎摸索的掐煙卷的遙相呼應,半分鍾後便跑得沒影了。這麼布局下的我們,走得穩穩當當,趁著短暫的寧靜,眾人便掏出那種老式西門子手機般的通訊器,相互研究該怎麼使用。

早在搭潛艇時,黑客已經略帶興奮地開始研究起來,她讓眾人都注意機子的背麵,那裏有一道鋼印,寫著一段8位數字,她覺得這是過去人們的編碼。然後她手動先輸入五人組老大的機器碼,試著打了一通,結果竟然一連就連上了。隻不過輸入後的數字被加密成了點和線,她自己的編碼是兩個圓點,其他所有功能都不受影響,通話一切正常。眾人紛紛將她手上這部當作主機,將自己的編碼給她。雀斑臉感到,斥候還沒留下編碼就跑了,多少有些遺憾,這麼一來,前邊出什麼事都無法知道。

“無妨,他們有經驗,”我拍拍她肩頭。笑道:“沒有通訊也可以找其他方式來提醒身後的人注意,你看那個角落。”

雀斑臉順著我的指引,在一個大轉角處,就發現一根冷熒光棒被丟著。沿路都被修築了一些指引前行的側燈,此刻失去電力成為了灰蒙蒙的擺設。側燈順著洞窟一路攀升,快接近一個風口前,戛然而止,冷熒光棍卻出現在了遠處另一個岔口。我往側燈通路透了幾次,不明就裏,似乎前方讓崩塌的亂石塞住,掐煙卷的等人不得不另辟捷徑。

黑客和五人組老大幾個仍在低聲商量,他們認為如果能順利抵達第一動力源,應該可以利用那裏的設備重建一個機庫,恢複通訊。隻可恨的是兩名組員被神秘人拘押著,這會兒是生是死還是個未知數。說到此,五人組老大有些傷感,他歎息著說團隊裏的人一起共事了多年,生活中也是摯友,隻可惜自己除了電子設備什麼都不會,做不了一點補救工作。

接著這種類似漫步般地前行,大概走了20多分鍾,腳下的碎石子逐漸讓細沙泥所替代,眾人麵前有一種走在風口的感覺,空氣清冽讓人十分提神。我四處張望,標誌物已然消失,這說明我們已經行至邊緣,即將走出絕壁地帶。想著,我開始快步向前飛奔,越過人群,找斥候彙合。

隻見遠處果然出現了一道月牙形的洞口,洞沿前站著一高一瘦兩條身影,似乎正在原地等候隊伍的靠攏。有了多次經驗的我,先找角落駐足,仔細辨別清楚,就發現掐煙卷的和黑衣人張臉上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表情,兩人正在低語著什麼。這讓我感到十分奇怪,便五步並作三步,快速走到他們身邊,詢問到底怎麼了。

結果掐煙卷的摸著光頭,回答說我們的確已經抵達了峽穀,目前就站在峽穀的上方。但是,這條峽穀他不認識,也從沒來過,這裏可能是四條峽穀中的任何一條。不僅僅如此,真正的麻煩是大家腳下。說著,他讓我趴低身子,移到峽口的邊緣,俯視底下的狀況。

隻見出現在眼前廣袤的峽穀底下,詭異地臥著一個靜悄悄的破舊小村,距離實在過遠,我無法辨明裏頭到底有沒有人住著。整片村子沉寂無聲,也不見牲口,路麵、峽壁和山石上,一片通亮,就像燃著燈但又瞧不見燈,散發著綠幽幽的光芒。不僅如此,整片峽穀回蕩著一種十分沉悶的聲響,真要形容的話,如同數百人在打鼾,似乎下麵正潛伏著危險。在一切未辨明前,我讓兩人暫時不要輕舉妄動,剛打算返身回去通知眾人停下,就瞧見人群已來到了百米之外。

我慌忙奔跑回去製止住眾人靠前,讓原地休息,先考慮出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來。解碼專家一聽地底人村莊,立馬就想起了失蹤的Alex,不管我阻擾自己拿著個夜視望遠鏡就跑了過去。我顧得上這頭顧不上那頭,待到我想拽回她,卻看見她已經跑到了掐煙卷的身邊,正在慢慢蹲下身子爬去邊緣。

我往回走至一半時,發現解碼專家已經站立起身,正在說著什麼,不久便開始往側邊斜坡去,而掐煙卷的卻一聲不吭,不僅不拖住她,相反竟然也有緊隨著下去的意思,這下徹底將我弄懵了。

“幹嘛你們?不要命了?”我壓低嗓音,焦慮地衝上前來,一把扭住掐煙卷的,喊道:“沒聽波特說,地底人極度危險麼?”

“解碼專家說了,嗯。”掐煙卷的停下腳步,扭頭答道:“這底下,是一條廢村,恐怕已有幾十年了。”

“林銳,這條村子早廢了,你來看。”解碼專家讓我靠前,提過她手裏的望遠鏡,說道:“你看見村子正中央有一個土坡嗎?那是祭祀用的,一般每個古老的氏族村莊都會有,用於集會和祭奠。而通常在不用時,那裏會成為儲備糧食的作坊,譬如用地下河無骨魚做口糧。而你來看,這周邊的幾口井,軲轆都朽爛了,整片祭台廣場上雜草叢生,想要辨別出它底下的石料都難。這裏的村民,不知因何原因被迫離開,底下沒有任何危險。”

“這燈火什麼情況?”透過望遠鏡,我看見峽穀內一片通亮,光芒都有些刺眼,不知到底是什麼。

“那不是燈光,我懷疑是一種地底深處發亮的生物,極可能是某種蘚類或生物,它們數量極多,這更加說明此地沒有人煙,已成了生物的樂園。”解碼專家說著,開始下爬,我喊不住兩人,隻得硬著頭皮緊隨。約摸花了十來分鍾,我們才落底,發現自己,正站在村子的邊緣。

整座村子全都是此前所見過的窩棚建築,不過建得氣勢宏偉,高低錯落有致。這座村子原先可能鋪設過石板,但年久失修,以破成一道道溝渠,十分紮腳。空氣中透著濃烈的草腥味,沿途個個窩棚都腐朽不堪,順手一扶,就整片倒塌。

這個村子,恰如解碼專家所說的,被荒棄了哪怕沒有半個世紀也有好幾十年。

直至來到跟前,我才弄明白四周發光物到底是什麼,其實就是某種像卷心菜般的植物,它們正在噴吐著孢子,孢子閃光發亮,透著綠色的光澤。遠遠望去,一片輝煌,明亮的程度不亞於普通居室內開著壁燈。

我們的耳邊,徘徊著那種打鼾聲,站在穀底,竟顯得十分嘹亮。給我的感覺就像最早進入摩薩利爾,在洞穴裏聽見的喘息聲一般。不過,區別在於,我辨不清它們究竟打哪傳來,似乎四麵八方都有,而細細去聽,發現聲響的覆蓋麵巨大,不僅僅各處窩棚的內部,包括村子背後的岩壁上也有。

掐煙卷的又一次十分自我不吭一聲地跑了。我和解碼專家喊不住他,隻得沿著村子正中央直道緩緩向前走去。

背後峽穀上方的口子前,此刻全都是漫無紀律性的人們,擠作一堆在觀望,甚至幾個助手也打算往下爬。我慌忙揮手製止,讓他們不要肆意妄為,人群這才停在原處,相互之間低聲嘀咕。再一回頭,就看見解碼專家站在一道山崗前,正在黯然失色地望著什麼。

我不由感到好奇,原打算抬起腳上前去看看怎麼回事。斜刺裏就衝出一個心急火燎的掐煙卷的,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臂,不由分說地將我往祭祀台背後一間大屋內拖去。

“怎麼了?”我掙了幾下,無奈氣力懸殊,掙不脫他的手腕。

“林銳,你必須跟我來!”掐煙卷的氣喘籲籲,驚惶不定地說道:“我在村子裏,找到一個大活人,就在那屋子盡頭。不過我不認識這張臉,你來看看,這女的,會不會正是你們幾個在水底刺豚艙內,最早被擄走的中國女人?”

“佘羚?!”我暗暗一驚,朝著屋子飛速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