灝哥電話打進來的時候,剛從浴室出來的九日正在穿一條印有巴塞羅那隊徽的內褲。
酒桌一役,灝哥的名號猶如核武器爆炸後的衝擊波迅速掃蕩了滬大足球圈。男人的江湖裏,書生意氣的白麵劍客尚有幾條,披甲上陣的巾幗英雄哪得一見?在灝哥正式接過滬大足協主席的位子後,各學院許多慕名而來的足球愛好者於南區球場終日守候,隻為一睹灝哥芳容。
那晚西門外湘菜館的幸存者九日與丁丁更是唯灝哥馬首是瞻,經常三人步調一致地出現在校園的各個角落。越相處越是心驚,深以為此女的社會背景不簡單。
手機鈴聲短而急促,屏幕背光閃爍不定,穿好內褲隱私有了保障的九日心中大定,卻仍對來電顯示的名字頻頻蹙眉。灝哥深夜來電,該不是有什麼大的陣仗人手不夠吧?
他下意識透過陽台往樓下望了望,沒有看到成群結隊的黑衣人堵在門口,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粗氣,征求似的看向室友丁丁,“灝哥來的電話,準沒好事,接不接?”
邊泡腳邊泡麵的丁丁臉上愣了幾秒,也看不出是什麼情緒,口齒不清地咕噥出一句,“祝你幸福。”
九日以中指回應,無奈地按下了接聽鍵,電話那頭立刻傳來灝哥水泥管一般粗線條的聲音。
“喂,九日,幫我個忙啊。”
“什……什麼忙?”九日聲音哆嗦地問。
“抖什麼抖,別跟個娘們似的。明天來幫我吹場比賽,學院杯小組賽,環化對影院,我這邊人手不夠了。”
“明天啊?什麼時候?”
“四點,南區球場,學院杯時間你不知道嗎?你不是也踢了麼!”
九日竊喜,他當然知道學院杯每天下午比賽的時間,隻是為了讓自己更加名正言順地脫身才會明知故問。
“四點啊?那我去不了了灝哥,王教練讓我明天下午三點半去參加校隊選拔,四點應該結束不了吧?”
另一頭傳來灝哥抱怨似的咒罵聲,“靠,怎麼連你都去校隊選拔!”
“我靠,灝哥你是覺得我的水平踢不了校隊嗎?這麼說你可就不夠意思啦。”
“你給我悄悄的!明天伊瓜因也去校隊選拔,你們都不在誰來給我吹比賽!”
即使通過中國移動的無線電波九日也已經感受到了灝哥滿腹的怨憤。學院杯是灝哥接任足協主席後的首件大事,理所當然地要慎重對待。可一場酒喝下來,不少對足球抱有滿腔熱忱的大一新生出於對自己生命安全的考慮還沒入會就相繼退出足協,剩下的不是遊手好閑打打醬油,就是屈於灝哥的淫威膽小怕事,當真能擔大任的不出一手之數。
新官上任三把火,況且灝哥的性格本就暴躁。
九日調整了下紅藍相間的內褲,知道再不幫忙想點解決辦法電話那頭很可能會傳來乒乒乓乓砸東西的聲音,“要不……丁丁?”說著一個眼神飛向剛把泡麵吃完,正準備喝湯的丁丁。
丁丁雖不知是何事找上自己,但知道電話是灝哥打來的,腦袋已經搖得如同超負荷運轉的撥浪鼓,半根還沒咽下露在外頭的方便麵像是根垂死掙紮的老鼠尾巴。
“哦,對了,丁丁下午踢球把腳崴了,吹不了比賽。”一臉壞笑的九日急中生智。
“腳不崴也不行,丁丁腦子轉得太慢,還左右不分,界外球都吹不明白。”
九日腦袋也大了,對幹爽的巴薩內褲表示滿意的他拉開椅子坐下,把頭抵在書桌上,跟皓南哥考前複習的狀態大致相同。“再不行的話,你覺得然寶怎麼樣?”
“然寶?”近乎絕望的灝哥心中又燃起了一絲希望的火苗。
“對啊,就是上次足協見麵會跟你拚酒拚得最凶的那個,雖然呆頭呆腦的,但是吹比賽好像還可以。反正大家都是新人,培養一下嘛!”
“哦。”灝哥隨意應付了一句,因為她正在努力回憶然寶是誰……
喝酒那晚,SD來的然寶一開始還比較靦腆,推推搡搡看不出一點豪邁之氣。酒過三巡才逐漸顯露出SD大漢的崢嶸本色,放言說“SD除了有啤酒,還有我然寶。”酒酣胸膽,敬老曹最凶的幾個人裏就有他一個。然而出身煙雨江南的灝哥一出手便打破了地域和性別的界限,大有“霸王花一朵,種在紅塵中,喝遍全場無敵手”的架勢,一圈圈打下來,直喝到再沒有人站著跟自己叫板,也沒記住誰是然寶。
日後弟兄們對灝哥的酒量無不聞之色變,唯獨然寶被灝哥的女俠氣概所深深折服,卻看到灝哥與九日丁丁頻頻出現在南區球場,又和九日走得尤其近,誤認為這倆人是情侶而大為欽羨,遂將找一個願意看自己踢球的女朋友劃入人生的宏偉藍圖。更有一次看到身著淺藍色裙子的灝哥親力親為,在球場上擔任門將,克製不住內心的悸動上前搭話,“灝哥,你怎麼穿裙子守門?”灝哥完全沒認出眼前人是誰,隻是大笑著把裙子一掀,露出下麵的褲子,洋洋得意地說:“看,這是褲裙!”
所以即便九日已經在很努力地描述,灝哥還是沒能想起那個麵黑如鐵,長相憨厚的然寶到底是哪個人。“算了你還是把他電話給我,我自己問他吧。”
“好,我現在就把他電話給你發過去。”
“嗯,快點。”
點下發送鍵,九日把手機輕輕地放在桌子上,打開衣櫃翻找明天參加校隊選拔準備穿的球衣。就在桌上手機鎖屏的同時,校園廣播的喇叭聲仿若一陣無意的清風從陽台飄進來,如期而至又毫無預料。廣播站男女主播富有磁性的嗓音紛至遝來,穿透盛夏傍晚的每一片葉子,撩撥起一場青春的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