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死亡是對生命潛能的終極檢閱
檢閱生命的潛能,包括兩個基本的層麵:生命的檢閱與死亡的檢閱。這裏討論第二個層麵。死亡對生命的檢閱,既是殘酷的,又是彌足珍貴的。死亡壓迫人的生命,人的生命不屈於死亡的壓迫,那結果,是看著麵對死亡時,人的生命潛能究竟有多大。現代人,尤其是現代中國人,最為害怕的疾病,莫過於癌症了。人類談癌色變。得了癌症,婉轉的說法,叫做得了不治之症。然而,癌症並非不治。實際上,現在的癌症患者,尤其是經早期診斷及時治療的癌症患者,其存活期在五年以上的,並非隻是個別現象。很多生活了或者說正常生活、工作了二三十年的老患者,也並不鮮見。一些癌症患者的聯誼、鍛煉群體,大家不但生活得如正常人一樣,而且其中很多人生活的很達觀,很幸福,也很快樂。因為他們是從死亡線上得勝歸來的戰士,所以他們生活得比一般人更達觀,更幸福,更快樂。這樣的例子很多。雖然例子很多,但每每見到類似的報道,還是令我產生一次新的刺激和感動。這些堅強的人可以說是人類的楷模,因為他們在死神麵前展示了自己的生命的潛質與高貴。這裏說一說,文學園中的“不死鳥”——張聶爾。張聶爾28歲時身患淋巴癌,從此惡魔一到,拚死糾纏。從1978年開始,“她已經住院26次,手術10次,化療更不計其數。”“醫生數次預測她生命最長存活期不超過3個月。”但她均化險為夷。不但化險為夷,就在她身患癌症期間,自1983年始,發表了200多萬字的作品,“她的長篇小說《葉氏父女》一出版,即被北京人民廣播電台作為優秀小說播講。”小說之外,我還讀過她的人物文學《中國第一人毛澤東》。書寫得有理有據,情感動人。書分五章,末一章的題目是:“十大?死神?《三垂岡》”。“三垂岡”是清人嚴遂成的一首七律。毛澤東年輕時讀過,1964年他71歲時想起了這首詩,又讓他的秘書田家英為他尋找。詩中有這樣兩句:風雲帳下奇兒在,鼓角燈前老淚多。張聶爾就此寫道:建國以後,毛澤東又幾次提及此詩。啊,毛澤東,尤其當生命行將結束之時,援引此詩,你心中又感受到了什麼?……可惜昨天你還是“風雲帳下”一“奇兒”,今天卻隻能以淒切憂傷之調唱“百幸歌”了。人生無奈,你如今真是“鼓角燈前老淚多”啊:看一部解放軍進上海的電影也要淚流滿麵,讀一本史書也會嚶嚶抽泣。人的生命有時偉大,有時渺小,有時強盛,有時衰落,然而,能與疾病周旋數十年,且有200萬字作品問世,不能說不是一個奇跡。“風雲帳下奇兒在”,你生了,你想了,你寫了,又何必“鼓角燈前老淚多”。
5.麵對死亡,人類生生不已
死亡是一條自然規律,有生就有死,有死才宜生。隻生不死,那世界就完了。中國就是因為過去的人口出生率太高了,害得現代中國人,隻能一對夫妻生一個孩。獨生子女,孑孓得很,那也沒法,誰讓他們的爺爺奶奶,生了又生,生了還生,而且一邊生,還一邊大罵馬寅初,說真理在自己一邊,老子愛生會生能生,有什麼了不起?是人就得死。古人不明此理,拚命追求長生不老,尤其是那些大權獨攬的帝王,越是君臨天下,還越要長命百歲。他們憑著手中的權勢,今天找不死藥,明天煉長生丹,找來找去,找到的隻是沮喪與失望,煉來煉去,不知煉出些什麼東西。然而,該死,還得死,而且往往死得更愚昧,更淒涼,更荒唐。偉人死了,令人痛心,但偉人不死,也未必就好。世界偉人中,牛頓可說是偉人中的偉人。然而,他如果活到20世紀,他能夠接受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和玻爾的量子力學嗎?他如果不接受,那一定是個不小的悲劇,至少是他個人的不小的悲劇。偉人死了,天塌不下來,就是天塌下來,還有地接著呢!羅斯福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前去世,自然是一大悲劇。但杜魯門幹得也不遜色。看曆代美國輿論界對美國各屆總統的評價,杜魯門先生的聲譽還很不錯哩。渴望偉人去世的,有小人之嫌;害怕偉人去世的,又有懦夫之嫌。有偉人在,很好;沒有偉人在,就塑造一代新的偉人好了。孔子死了有孟子,老子死了有莊周;伽利略死了有牛頓,黑格爾死了有馬克思。死亡為新人開路,它給我們的啟發是:與其為逝者悲傷,不如擔負起自己的責任。比如,一個人的老爸死了,傷心得很。但不能總在傷心,也許你就是一個新的老爸了。新老爸上任,你不希望自己的兒子生活得更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