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收到張順子送來的珍珠,非但不曾歡喜,反倒愈加憤怒。
“劉姑娘,這是殿下特意買回來送給姑娘的,足見對姑娘的看重。姑娘……”張順子本想勸說幾句,然而卻又不敢將趙德昌在門外徘徊一事說出來,便有些語焉不詳。
二娘聽了,神色隻是淡淡的,想著趙德昌竟連來見自己一麵都不願,看那珍珠便更加傷心。
她走到書桌旁,提筆寫了一張字條,對著發了好一會兒的愣,又拿起來揉成一個紙團,擲在地上,提筆重寫。張順子趁她不備,偷偷將那紙團兒拾了起來,藏在袖內。
二娘這廂也已提筆寫下了那首小詩:棄置今何道,當時且自親。還將舊來意,憐取眼前人。
既然這一個月不聞不問,如今又何必送這些東西來呢?還是留著去送他的新人罷!
張順子雖然順利的拿到了回禮,然而見二娘興致不高的模樣,怕寫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不過他還是老老實實的接過紙條,轉身便要離開,又被二娘叫住,將那一匣子珍珠交給他,“這個也拿回去。”
張順子苦著臉回到澹然軒,便先將劉二娘給的紙條交上去,不論如何,總算是有些反應的。
“她沒收?”趙德昌臉上露出一抹失望,又對著那首詩思想良久。這是當日崔鶯鶯被張生拋棄,再嫁之後,張生求見,她寫給寫給張生的詩。詞雖豁達,意甚幽怨,乃“其情蓋有未能忘者矣”。
她對自己,到底還是有怨言的,且這怨言,乃是因情生怨。趙德昌一時竟不知悲喜。
“對了,殿下,劉姑娘一開始寫的不是這個,這是後來另寫的。”張順子想了想,摸出袖中的紙團遞過去,“先前的這一張她扔了,奴才也拾回來了。”
趙德昌眼睛一亮,好生誇了一頓張順子的機靈,這才振作精神,將那紙團展開,卻見上頭寫的是另一首詩:
柳葉蛾眉久不描,殘妝和淚濕紅綃。長門自是無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這是唐玄宗的梅妃寫的《謝贈珍珠》。唐玄宗寵愛楊貴妃,梅妃失寵,獨居上陽宮。後來唐玄宗賞梅之時偶然想起梅妃,遣人送了一斛珍珠,梅妃便寫了這一首詩。
相較而言,兩首詩自然都是幽怨不盡之意,然這一首《謝贈珍珠》卻要決絕的多,直截了當,毫無回旋的餘地。那一首“憐取眼前人”,相較之下,便如同撒嬌了。
趙德昌看到這裏,心頭一緩。二娘對自己仍有怨氣,但情意亦是有的。
他心頭激蕩難言,握著兩章紙條想了一會兒,劈手奪過張順子手中的匣子,便朝著關雎館走去。一麵走一麵咬牙切齒的道,“你去叫人來打通這牆,明日便要裝上門!”
趙德昌推門走進關雎館,才發現這地方竟安靜的有些淒涼。院子裏雖然收拾的幹淨,角落裏卻生了雜草,爬滿了青苔,想來是因為人手不夠的緣故,平添了幾分荒涼。
院子東頭的牆下種著一株大樹,分辨不出是什麼品種,二娘和飛雪便坐在樹下。
聽得聲響,兩人回過頭來,見是趙德昌,忙不迭的起身。
其實方才張順子送了珍珠過來,二娘回了那詩,便是讓趙德昌親自過來的意思。
然而她終究拿不準,他是不是真的會來,因此才將飛雪叫來,陪自己坐在院子裏等。在趙德昌來之前,她心頭正忐忑的很,就連做事,也是心不在焉的。
此刻見趙德昌真的來了,她心中還有些不可置信。畢竟是一個多月的不聞不問,突然如此,她難免多想。
“飛雪下去。”趙德昌心頭有底,又見二娘拘束的模樣,自己便從容了起來。
飛雪看了二娘一眼,見她沒什麼反應,沒奈何隻得連忙收拾的桌上的東西,進了屋子。
趙德昌在二娘的身邊坐下,一時又不知該說什麼,隻得顧左右而言他,“真香,這是什麼味道?”
“這是梔子花的清香。”二娘說著,指著院牆根的一溜兒梔子給他看,“就是那些。”
這時節梔子開花其實還算早,二娘倒是十分喜歡這個味道,聽趙德昌提起來,便也找到了話題,又說了好些自己日常照看這些花草的經驗。待得反應過來趙德昌並未接話,才尷尬起來。
其實趙德昌倒不是對這些沒興趣。隻是想到這麼久時間,二娘因無所事事,便去侍弄花草,便有些心疼。
此刻見二娘尷尬的模樣,不由更是自責。他將那一匣子珍珠推到二娘麵前,低聲道,“子惠,這是與你賠罪的,你收下好不好?日後咱們便是有什麼齟齬爭執,也都好好說出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