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兒，汴梁城已是熱起來了，主仆兩個坐在窗邊，一個做衣裳，一個理線。關雎館的大門敞開著，倒是不曾發覺有人走近。忽聽得窗下有人笑道，“二姐姐真是辛苦，時時都見你在做活兒。”
那聲音如同一股風，飄飄揚揚的，卻是綠雲的聲音。二娘抬起頭來，便見綠雲和素心站在窗下，她停了手，含笑招呼道，“兩位妹妹快請進，外頭熱得很。”
綠雲拉著素心繞過花廊，轉進屋來，一麵笑道，“是熱得很。我們那裏還好，臨著湖不覺得如何。二姐姐這裏悶得很。不過二姐姐怎的不去花園子裏？臨湖的地方也有許多亭子，納涼追風倒是不錯。”
這話是明著諷刺二娘所住的院子不如她們的了。二娘也不惱，笑著道，“你們那裏，我聽殿下說過，當初是修建給老人家住的，自然講究些，夏日也不能太熱了。我還年輕，如何忍不得？”
這話毫不客氣，綠雲的臉立時便拉了下來。但這話題是她自己挑起來的，卻又不好立時甩臉子離開，隻能氣鼓鼓的坐在那裏不說話，隻拿眼睛覷著素心。
素心心頭隻覺得好笑，綠雲雖然麵上看著細致，處處要強，實則卻並沒有那樣的能耐。劉二娘如今可是她能搶白的人麼？這般說話，不過是自找苦吃罷了。
不過暫時還要綠雲頂在前頭，她便連忙轉開話題，“二姐姐這衣裳是做給殿下的罷？依著妹妹說，這裏頭穿的衣裳，竟是不要往上繡花才是，免得線頭紮到殿下，姐姐說可是？”
二娘眼中閃過一抹笑意，這個素心，看起來倒是比那個綠雲聰明多了。不過嘛……她抿著唇，略帶羞澀的笑道，“這是殿下點名要的，說好了要繡上竹子，沒奈何也隻得依著他了。”
如今的她和幾個月之前不同了。一開始的時候，她還覺得趙德昌忽然對自己好起來十分怪異。但時間長了，也瞧不出什麼不妥之處，這才丟開來。而這幾個月，趙德昌也的確對她事事依從，又將綠雲素心二人丟開在一旁，並不去理會。
如此，二娘若是還任由別人作踐自己，都對不住趙德昌的悉心嗬護。總歸這府裏能對付她的隻有趙德昌一人，他都不說什麼，她又怎會讓自己受了別人給的委屈？
她言語之間，和趙德昌十分親近，素心被噎了噎，一時也找不到什麼話來描補。綠雲卻又冷笑道，“依我說，這些活兒都是丫頭們做的，二姐姐你也別自降身份，去和丫頭們爭差事呀！”
“倒不是我們姑娘要爭，說起來能怪誰？其實殿下早就囑咐了說是叫姑娘不必忙。可偏又穿不慣別人做的衣裳，不是這裏不好就是那裏不好，這不姑娘隻好自己動手了。”飛雪在一旁抱怨道。
素心看了她一眼，才對二娘道，“若是二姐姐忙不過來，咱們姐妹也是能幫忙的。”說著就要伸手去二娘的簸籮裏拿針線，一副要動手的樣子。
飛雪連忙將簸籮搬開，笑嘻嘻的道，“哎喲，這是丫頭做的活兒，怎好勞動素心姑娘？就是我們姑娘給殿下做衣裳，那也是婢子在一旁準備好東西，姑娘便動動手罷了。”
素心連連被她拿話堵住，心中不悅已極。若是二娘開口也就罷了，偏是個伺候二娘的丫頭！她自問和二娘是一個身份的，二娘卻用個丫頭來打發她，可不就是明晃晃的瞧不起？
素心雖然平素最善隱忍，但那是對方比她強，而今被一個丫鬟踩在頭上，如何能忍？
“誰要你多話？真是不懂事的丫頭！我與你們主子說話，哪裏輪得到你插口？”她冷冷瞥了一眼飛雪，才轉頭對二娘道，“二姐姐，妹妹這也是為你好，咱們是皇子府，並不是什麼隨隨便便的地方。這等不懂規矩的丫鬟，還是要好生教導才是。不然夫人知道了，怕是不大好。”
她們在這府裏的靠山，也就是秦國夫人了。這個人二娘如今雖然不害怕，卻仍是有些忌憚，聞言淡淡道，“多謝素心姑娘，不過我的丫頭，我自會教訓，就不勞姑娘幫忙了。”
說著似笑非笑的瞥了素心一眼，才對著飛雪斥道，“還不快端茶與素心姑娘道歉？”
飛雪乖覺的端了茶來，素心卻不接，站起身不屑的看著二娘，“都說殿下為了你才被官家不喜，連爵位都丟了。我看哪，可真是大大的不值！”
說著將二娘打量了一番，冷笑，“你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