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她才說完，便見皇太後臉上閃過一抹悲色，“我如今才知道，你除了生得好，竟還這般聰明。官家倒是個有福氣的，你們都是有福氣的。”
“娘娘的話，婢子會轉告官家的。”劉娥不忍見她那般神色，匆忙的離開。
出了萬安殿，她回頭去看那巍峨的宮殿，卻隻覺得上麵蒙上了一層陰翳，怎麼也無法抹去。
第二日，宮中便傳出來皇太後身體抱恙的消息，不過同時也有懿旨下來，讓宮妃不必去侍疾。
那一夜，劉娥和趙恒坐在一起，相顧無言。凶手已經被找到了，就算她的身份麻煩些，但也總能處置。而今最讓人為難的卻是，趙恒現在一個孩子都沒有，而他自己，卻已經三十六歲了。
鹹平六年臘月初一日，是趙恒的生辰。然而這一年的乾元節，卻過得格外的壓抑冷清。驟失三位親人對趙恒的打擊是巨大的，他也提不起任何興致來過壽。
所以這一日，宮中甚至沒有開宴，倒是劉娥自己下廚，準備了簡單的酒菜，與他對酌。
酒酣之際，趙恒握著劉娥的手，眼眶還能見著隱約的紅，“子惠，幸好你還在我身邊，答應我，別離開。”
“我知道，我不走。”趙恒的性子並算不得強硬，但卻也極少露出這樣脆弱的模樣。劉娥知道，這不過是因為他心中實在太苦。
中年喪子，就算是對普通人家來說，也是淒涼慘事。何況他又是皇帝，何況他又隻這兩個兒子。
“孤家寡人，孤家寡人……朕從前不懂，如今才知道……”他猛地睜大眼睛，目光灼灼的盯著劉娥，“子惠，來朕的身邊，陪著朕，好麼？我隻有你了……”
“好。”劉娥知道，這個好字意味著什麼，但這一刻，她不知道還能做什麼，才能稍緩他心頭的苦。
因為做不到，所以她隻好陪著他一起苦，這樣，起碼他不會顯得這般淒然。
……
第二日，劉娥吩咐飛雪和李簫收拾東西，李簫問道，“姑娘，咱們要收拾東西去哪兒？”
“哪兒也不去，不過是搬去別的宮殿罷了。福寧宮是帝王寢宮，豈是久居之地？”劉娥道。
飛雪一愣，問，“官家要給姑娘位分了麼？”
見二娘點頭，她的心情一時間複雜難辨。不是不好，隻是，似乎兜兜轉轉了那麼些年，最後還是要走到這一步，還是要成為官家無數嬪妃中的一個。但除了這個，似乎也沒有其他的路可走。
飛雪一邊想，一邊領著李簫，開始將不常用到的東西收拾起來。她自己心不在焉，好一會兒才發現李簫似乎也有些不對勁，不由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飛雪姐姐……”李簫有些猶豫，“咱們要搬進後宮裏頭去了麼？日後便不能隨便出來了罷？”
“自然，宮門都是有人看守的，等閑不能隨意走動。咱們在福寧宮，反而自在些。怎麼了？”飛雪道。
李簫搖頭，咬著唇不說話，隻是手裏的動作卻慢了下來。
飛雪見她這個模樣，想了想，似乎有些明白了。
她還記得，上回張旻來過之後，是李簫送他走的。等自己出來時，她還站在門口，往外張望。
當時飛雪便上前問他在看什麼，李簫笑著道，“我隻是在想，張大人可真厲害。”
“那是自然，從前官家還未登基之時，許多事情，都是張大人負責的。姑娘也說他是難得的能臣，看不透。”
李簫點頭，又道，“瞧著張大人似乎比官家還年輕些呢，應該早就成家了罷？”
“張大人比官家小一歲。成家自然是成了的，他是官家的左右手，又能幹，多少人家的女兒爭著嫁的。不過……那位夫人福薄，沒幾年便撒手去了，隻留下一個兒子，張大人也未續弦。”飛雪道。
當時李簫聽了這話之後，眼中猛然迸發出來的光芒，飛雪直到如今想起來，仍然覺得心驚。
隻是這種事情，並不是似她們這般的婢女可肖想的。她當時便著意勸了幾句，李簫也點頭答應。但現下看來，她隻怕還是不曾放下。
飛雪待要再說兩句，又怕自己說得多了，李簫反而不耐，生出逆反的心理。想想也就罷了。等搬進去之後，等閑不得出來，日子長了自然就淡了。李簫畢竟還年輕呢。
景德元年正月，趙恒開了印，下的第一道聖旨，便是將劉娥封為美人，賜居穆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