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書事件發生之後,劉娥才猛然驚覺,她和趙恒之間,似乎許久不曾坐下來好好說話了。
她有些懊惱。原就因為郭皇後最後的手段,和趙恒之間,有了疙瘩,偏她著意疏遠,竟是使得兩人的關係成了個解不開的死結。她隻顧著自己難過,倒忘了開解趙恒了。
如今見趙恒篤信這些怪力亂神的事,一時間,竟不知從何處勸解的好。
大中祥符元年十一月,趙恒從山東回來,劉娥也打起精神,準備好生和趙恒說一說這件事。
“娘子,聽說陛下已經到了垂拱殿了,娘子可要過去?”飛雪去外頭打聽了消息回來,向劉娥回稟道。
劉娥點點頭,瞧了瞧天色,道,“快到晚膳的時候了,我想著也該到了。過去瞧瞧,或許能請官家過來用膳。你吩咐禦膳房,多準備些官家愛吃的菜。”
“婢子早就吩咐下去了。”李簫抱著大毛衣服站在一旁,笑道,“官家哪次不是在咱們這裏用過晚膳,便留下的?婢子早就吩咐過了。”
劉娥便笑了笑,站起身,由著她伺候自己穿上了衣裳,才領著她們往門外走。
十一月的天氣,已經很涼了,嗬氣成冰。劉娥的身子,又一向不那麼康健,縱使穿上了大衣裳,走進那風裏,還是覺得整個人從裏到外都冷透了。
飛雪見她打了個哆嗦,忙問道,“娘子是否還是覺得冷?要不……娘子回宮去,婢子去請官家過來就是了。”
劉娥搖頭,“不必,走快些就是了。我還能扛得住。”
雖是逞強堅持住了,但到了垂拱殿時,她整個人都已經凍得麻木了,連手腳都不大靈活起來。
從步輦上下來之後,還是飛雪扶著,才勉強往前走的。
張順子見了她,忙迎上來,“劉娘子怎的這時候來了?這個天兒實在冷得很,有什麼事,著人過來說一聲也就是了。何必親自跑一趟?”
劉娥聽了隻是一笑,又問道,“官家可是在裏頭?”見張順子有意無意擋在自己前頭,便皺了眉,“可是有哪位大人在裏頭?我在外麵等等也使得。”
張順子尷尬的笑了兩聲,道,“並沒有。官家體恤,讓諸位大人們都各自回府了。”
話雖如此,人卻一直都攔在劉娥前頭,不叫她往裏走。劉娥索性立住了腳,盯著他問,“那還是我不能進去?還是裏頭有什麼不該我瞧見的?你隻說清楚了,我便不進去。”
從來她到了垂拱殿,都是無需通報,直接進去的,再沒見過張順子這個模樣,劉娥心裏,已經是起了疑了。
張順子無法,隻得道,“那娘子請稍待,待小人進去通報一聲。這規矩如此,小人實在不敢讓娘子就這麼進去。並不是故意為難娘子……”
劉娥點了點頭,“應該的。”然而心頭的狐疑更甚。見張順子進去通報,便示意飛雪扶著自己過去。
誰知才走到門口,那門自個兒便開了,露出了一角翠綠的裙裾,然後才伸出來一張盈盈粉臉,含笑問道,“張總管,奴聽見外頭有聲音,可是有人來了?”
轉臉見到劉娥,那臉上的笑,便再也掛不住。扭身跨出門來,福身行禮,“劉娘子安。”
“原來是沈家娘子。”劉娥看著麵前青春可人,容貌嬌豔的女子,好半晌才咬著牙露出一個笑,“不必這麼客套。我是來找官家的。”
“官家正批折子呢,劉娘子請進。”沈芸娘微微側開半個身子,讓劉娥進屋,一邊道。
劉娥心裏便不痛快起來。瞧這沈芸娘的做派,竟是比她更像是這垂拱殿的主子了。真真是不知所謂!
但因為自己還不知如今到底是個什麼情形,她便也忍了這口氣,邁步進屋。才跨進去半隻腳,便聽得趙恒的聲音道,“芸娘,是誰在外頭?”
劉娥隻覺得仿佛一瓢冷水澆在了自己身上,若非是飛雪在一旁扶著,她幾乎要站不穩腳。垂拱殿的門高聳壯麗,冬日的風從打開的門洞灌進來,她便站在那風口上,隻覺得自己整個人冷得都麻木了。
那隻本來要邁進去的腳,便怎麼都動不了,仿佛有一股大力在壓著她,讓她提不起腳來。
“劉娘子?”沈芸娘的聲音又響起來,霎時間劉娥覺得自己又能動了,仿佛剛才的一切感受,都不過是錯覺。她將另一隻腳也跨進來,朝著沈芸娘露出一個柔和的笑意。
麵上已經完全看不出什麼,一片平靜。但是她整個人,其實還是如同呆在冰窟之中,冷得她需要用盡全部的力氣,才能讓自己維持住表麵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