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好風吹夢醒(張旻李簫番外)(1 / 2)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卻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

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症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

他在做夢,張耆知道。

因為他現在的樣子,實在不像是才過了八十大壽,已界耄耋之年,垂垂老矣的模樣。

夢裏的自己還很年輕,然而這屋子裏的擺設,卻是一模一樣的。

年紀漸老,不問世事之後,他堅持要搬來這個府中最偏遠的榮禧堂居住,孩子們都不明白是為什麼,其實他自己也是不明白的。

隻是搬進來之後,他卻吩咐一切照舊,不做一絲改動。雖然因為不熟悉,夜裏起夜時,時常會磕磕碰碰。

其實有時候想想,他覺得自己這種堅持,確實有些可笑。可是他又想,可笑就可笑罷,總之是沒人來嘲笑自己的了。不論自己做什麼,都沒人能看明白。

是的,知道內情的那些個人,都已經不在了。她不在了,官家不在了,聖人不在了,就連飛雪,也不在了。

隻有他,隻剩下他一個人,孤寂而冷清的活著。有時候,坐在太陽底下,他會忍不住想,他們在那邊,應是重逢了,如今必定極熱鬧的罷?這麼想著,他就忍不住心癢難耐,也想立時跟過去的。

可是,著什麼急呢?人能活多大壽數,是老天爺注定的,原不必傷感。這是官家的原話,他也覺得有理。

所以縱然不知自己為何還活著,他卻一直就這麼活下來了。現在想想,竟然已經有十五年了。

就算是對於一個活了八十年的老人來說,十五年,也是十分漫長的一段時間了。而在這十五年中,他不斷的回憶,追想,便覺得日子越發的長,越發的難熬了。

可是他從來不曾夢見過她。

是了,這是夢裏。張耆想著,不然他怎麼會如此年輕,不然他怎會又瞧見了她?

屋子裏的擺設還是一樣的。她坐在朝南的小暖房裏,就靠在窗邊的軟榻上,手裏捏著一個荷包,有一針沒一針的繡著。

因為微微的垂著頭,所以有一絲調皮的鬢發垂下來,搭在她的腮邊。她時不時的伸手撥一下,但到底是沒什麼用處的,那頭發仍是頑強的搭著。可她卻不急,最多不過撥頭發的動作急些罷了。

屋子裏彌漫著清淡的幽香,那是梅花的清香。張耆微微轉頭,便見旁邊的櫃子上,擺著一個白色的梅瓶,裏頭插著一大枝怒放的紅梅,應是今晨才采下的。

這場景好熟悉,張耆想。然後他想起來了,原來這場景,他的確是見過的。

那一年她才搬來,那時候她才多大?二十四還是二十五歲,那麼年輕,整個人都洋溢著一股年輕的甜甜的氣息。可是他已經老了,對了,那時候他還叫做張旻。他不明白聖人為何要將她托付給自己,但那是命令,所以他也必須接受。

因為不好太過張揚,他便將她安置在了這個偏僻小院裏。又因為怕自己的布置不合年輕人的心意,他便特意過來問她的意思,“李娘子瞧著這裏可好?有什麼要換的,便告訴我。”

“已經不是在宮裏了,你不必喚我娘子。還是如從前一般,喚我簫娘便是。”她笑著道,“這裏一切都極好,並沒有什麼需要改動的,就這般罷。”

也好,張旻想,誰知道她能在這裏住多久呢?保不準一兩年便離開了,自然不必花費心思。

他再沒有想到,她竟然在這裏,在這個偏僻而寂靜的小院裏,住了整整二十年。

幸而這個院子雖小,也偏,卻的確是坐北朝南,采光通風都極好的。何況院子裏又種著一株桃樹和一株梅樹,不論是春日桃花還是寒梅傲雪,都是極好的景色。

對,梅花,她好像格外的喜歡這花,每到冬天時,縱使院子裏有,也還是忍不住折了回去插瓶。

他也曾問過,她笑著說,“如此,屋裏便都是梅花的香氣了。更何況,院子裏的梅花雖好,到底太冷了,都不敢開窗來賞,總是叫人不痛快。”

張旻總覺得,理由應當不止這一個的。因為她對梅花的喜好,幾乎到了一個偏執的地步。她的衣裳大都是繡梅花的,手帕,荷包,但凡是能夠繡花的地方,用的都是梅花,常年如此。

或許,還是某一次無意之中吐出來的那句話,才是真相,“我不過是羨慕梅花的幹淨高潔。”

但此時此刻,她在洋溢著梅花香氣的屋子裏,穿著繡了折枝梅花的衣裙,坐在繡著大片梅花的軟榻上,整個人似乎也沾染了梅花的味道,清麗而讓人不敢生出一絲玩笑之心。

而張旻就那麼站在門口,看了許久,許久。他也不知自己為了就是生不出一絲開口的欲望,隻那麼靜靜的看著。直到她發現了他站在門口,開口招呼,“張大人,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