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的每一場戰爭都類似現代戰爭,主力和策應、進攻的梯次、前線作戰部隊和後方糧草供應等綜合因素,都像是現在作戰參謀部裏做出的決定,是一項事先進行周密計劃的軍事行動。與之相比,同時期的金人、蒙古人,以及發動了長達200年之久十字軍戰爭的歐洲人,戰爭都是臨時性決策,打到哪裏算哪裏。在這方麵,金人、蒙古人受宋朝軍事觀念的影響,戰爭的計劃性甚至超過了同時期的歐洲人。因此,重文輕武是曆史發展的潮流,是戰爭綜合化的必然,而不是導致宋朝軍事失敗的原因。
唐朝武廟中祭祀有秦國的白起,宋太祖趙匡胤曾經說,白起大殺已降的俘虜,“不武之甚,何受享於此”?因此,宋朝以後真正的武將都是像關羽、嶽飛那樣有忠義、有武藝、有膽略的人。這也是我們理解“文官將兵”的另一個層次,即,對於真正的武將來說,不能隻是有勇無謀的莽夫,而要求是智勇雙全的帥才。對於今天來說,“文官將兵”還應理解為軍隊指揮官文化素質的提高,而不能簡單理解為學點文史知識就能領兵打仗。趙匡胤要求宋朝的武臣讀書,也不能簡單理解為“偃武修文”。趙匡胤自己戎馬一生,最終能夠獲得成就,與他身為職業軍人、同時又比其他軍事將領更愛讀書是分不開的。
宋朝在延續唐朝祭祀武廟的同時,也與文官的科舉對應,延續了“武舉”製度。如果說科舉是選拔文官,那麼武舉就是選拔武官。選拔軍事人才,在中國曆史上的先秦時期就有,那時大多是舉薦、推薦。漢朝實行察舉,唐朝武則天時,正式設立了武舉製度。歐洲直到啟蒙運動時期,軍事人才依然以推薦、批準為主,其中原因之一是那時期的歐洲社會依然是等級製度,在這一製度下,軍事將領是貴族的天下,根本就沒有在平民中選拔軍事人才的概念,其狀況充其量類似於中國的先秦時期。
宋朝不僅延續了唐朝的武舉製度,還發展出了“武學”,也就是專業的軍事院校。宋朝的國家級軍事院校從宋仁宗時代開始創建,後來停了一段時間。到了宋神宗時代,在王安石變法時期,國家軍事院校又重新恢複。學生來源大都是平民,學製三年,由國家撥出專門經費創辦。金國也像宋朝一樣實行了武舉製度,雖然金人的文化基礎很差,軍事製度也類似於貴族軍事,很多軍官都不識字,但由於受到宋朝文化影響,金國軍隊的組織能力向前邁進了一大步,由此才能長期威脅南宋。金朝還仿照宋朝設立了武廟,但在武廟裏增加了很多女真人的武將,移除了一些漢人武將。金朝第九位皇帝金哀宗曾經悲歎:“北兵所以常取全勝者,恃北方之馬力,就中國之技巧耳。”
由於國家軍事學院的建立,宋朝的軍事理論研究也蔚為壯觀。宋朝將中國曆史上的各種兵家典籍加以係統整理,編成《武經總要》《武經七書》。此外,還針對武經瑰寶《孫子兵法》編輯了《十一家注孫子》。這些為《孫子兵法》作注釋的人物,既有像曹操那樣的曆史梟雄,也有像梅堯臣這樣典型的宋代知識分子。宋代科舉進士出身的許洞撰寫了長達20卷的軍事著作《虎鈐經》,“上言人謀,中言地利,下言天時”,他以“人謀”為核心,分別介紹戰爭指導原則、軍隊建設、作戰方法,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軍事理論。
如果說許洞撰寫《虎鈐經》純屬個人行為,那麼,同樣是科舉進士出身的曾公亮撰寫的《武經總要》則是宋代的官修兵書。《武經總要》長達40卷,內容涉及將帥選用、軍事訓練、營陣規劃、攻守方略等許多方麵。它既對中國曆代軍事理論做了總結,又對宋朝現實的軍事問題給予高度關注。有一種觀點認為,中國人自從發明火藥以來,火藥主要就用於放煙火,其實不然。《武經總要》在武器裝備部分就記載了世界上最早的火藥配方,這個火藥配方是用於製作火炮的。除此之外,宋朝還有很多其他官修兵書,如《將帥要略》《神武秘略》《備邊要覽》《經武聖略》等等。宋朝知識分子何去非、蘇洵、張預、陳亮、陳傅良等,都撰寫了具有現實意義的軍事著作,一些知識分子在通史類作品中也會專門講到軍事曆史,如歐陽修、錢子文、王應麟、章如愚、馬端臨等。前文說到,中國曆史上有多種兵役製度,但在宋朝以前,很少有人對各種兵役製度做專門研究。針對曆史上各種兵役製度的專項研究是從宋朝開始的,典型的代表著作就是南宋陳傅良的《曆代兵製》。兵役製度與政治權力有著密切的關係,宋朝之所以會對此有專項研究,是因為宋朝確立了超利益集團的政治理念。在這樣的政治理念下,兵役製度應該如何實行,如何體現這一理念,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而在宋朝以前,由於超利益集團政治的理念並不清晰,或者說還沒有完全落到詳盡、合理的製度化層麵,因此,對於兵役製度往往隻出於現實的需要,缺乏理論研究。對於宋朝來說,軍隊國家化、國家政權超利益集團化等概念和製度的正式確立,必須同時確立與之相應的兵役製度,這也是宋朝對這一領域高度重視的重要原因。從軍事理論的研究成果說,宋朝的發展是劃時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