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金戈鐵馬滿江紅(3)(3 / 3)

警察文職化是軍隊與警察分離後,超利益政治處理社會內部矛盾溫和化的體現。警察文職化是從宋朝開始的,但形成完整的製度還經曆了較長的時間,尤其當中國曆史在宋朝之後又出現利益集團政治的嚴重回潮後,警察的文職化在宋朝以後非但沒有得到推進,反而出現了退步。當宋朝的軍隊已經與警察分離,對內功能交給文職化警察,軍隊的主要功能就是對外。

關於中國的軍隊,世代流傳著一句話,“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這個觀念是如何產生的?秦朝末年,麵對風起雲湧的民眾反抗,秦王朝使出了最後的殺手鐧,將幾十萬刑徒和奴婢的後代充為軍人。在章邯的率領下,這些軍人為秦王朝做最後一搏,居然打敗了陳勝吳廣,但最終敗給了項羽。中國曆史上大規模地以犯人充軍由此開始。秦朝的這一做法是有原因的。秦始皇統一中國之前,中國經曆了幾百年的春秋戰國時代,大大小小戰爭不斷。尤其到戰國時期,戰爭規模急劇擴大,戰爭死亡人數也創下當時的曆史紀錄,這是義務征兵製下平民戰爭的必然。因此,秦朝實現統一後,民眾普遍產生厭戰情緒。秦朝雖然是靠戰爭建立起來的,但是統一之後,秦國也意識到好戰並不是一件好事,於是便收繳天下的兵器,以示罷兵息戰。

“曆史的終結”這一概念在上個世紀90年代傳為一時,但它並不是美國人福山首先提出的。約200年前,黑格爾就提出過這個概念。1815年拿破侖戰敗後,黑格爾曾經說它標誌著“曆史的終結”,黑格爾的意思是說,拿破侖所代表的歐洲民族主義已經結束了。此後較長一段時間裏,黑格爾的論斷看來似乎是對的。但是100年之後,歐洲民族主義再次高漲,兩次世界大戰說明黑格爾的論斷錯了。比黑格爾更早提出“曆史終結”的同樣是個德國人,他就是康德。康德於1795年出版的《論永久和平》中,將“曆史的終結”具體化為“永久和平”。對於中國人來說,秦始皇時代大一統的實現,似乎就是“曆史的終結”。中國古代社會的確有較為強烈的“曆史終結”的情結。康德以“永久和平”來表達的“曆史終結”,其體現的就是世界公民、世界政府。在相當長的曆史時期裏,中國人差不多就是以此自居。中國的政府差不多就是所知世界裏的“世界政府”,中國百姓也是這個可知世界的“世界公民”。中國人的確愛好和平,中國文化實實在在地倡導和平。那麼,如果“永久和平”真的能夠實現,還要軍隊何用?

“永久和平”的另一個理解是,追求利益依然存在,但不再用武力的手段。這是一種進步,是人類和諧、天下一家的體現,恰如當今世界,渴望和平是主流。退而求其次,在“永久和平”未能真正實現的時候,中國的國力超出周邊地區很多,戰爭的確會發生。但是,在實力懸殊的基礎上,中國似乎並不需要第一流的精英人才投入到戰爭中,隨便找點人就能對付,甚至花錢雇人也行。這就是從秦朝以後中國人對於軍隊的基本態度。廣泛、持久的和平意願,以及實力對比的懸殊,使得中國重視軍隊但不重視軍人。漢朝兩位功勳卓著的將領衛青、霍去病,他們的母親都是奴婢,這仿佛是一個暗示:對付周邊那些落後民族的挑戰,隨便找幾個中國奴婢的後代就足夠了。大將軍尚且如此,普通士兵豈不更是如此?

中國文化經常要麵對一個問題:為什麼要打仗?秦朝實現大一統後,從文化和政治的根本上說,不需要打仗,沒有需要打仗的理由,除非內部造反。造反的人有需要打仗的理由,那是因為在暴政下受苦太多。對於知識分子來說,如果能消除暴政呢?造反也沒了必要,何必還要打仗?項羽、劉邦打仗有動力,一個是貴族,一個是平民,都對最高權力有極大野心。如果將這種野心也消除了呢?比方說,一方麵,最高權力做得不錯,能夠得到百姓的肯定,另一方麵,社會各個階層的普通人都有暢通的渠道,通過合法競爭走向權力管理層,那麼,連項羽、劉邦都不會出現。宋朝的政治理念和文化恰恰最接近於這種理想。由此,在中國文化理想化的構建中,除了外部侵略,的確沒有戰爭的充分理由。

秦始皇大修長城,是對外戰爭的一種表態:中國不想對外掠奪,不想對外主動挑起戰爭,隻想劃地而治。長城同樣有可以進出的城門,它仿佛在說:交流可以通過其他非武力的方式進行,雙方的軍事力量到此為止,各管各的事。如果是外部主動挑起戰爭呢?就像前麵說的,雙方實力相差懸殊,隨便找點人當兵,借助長城就能對付。那麼,找什麼人來打仗呢?良民百姓本來就不願意打仗,如果戰爭不能獲得好處,良民也找不到要投入戰爭的理由。於是,找犯人之類的非良民來打仗,差不多就是一舉兩得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