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延續此前1000多年大一統社會的習慣,沒有把軍人的地位放到合適的高度,“士農工商”的排序中甚至沒有士兵,仿佛士兵是一個國家可有可無的存在,隨便找點人,國家給點好處人們就去打仗。當國與國之間處於爭奪較量時,一個國家政權的處境與在國內並不同。首先,對於國境線之外的社會,中國政府無法實現教化。曆史上,由於中國的文明比周邊地區先進很多,使得周邊地區都有主動接受中國文化的傾向,但它畢竟是緩慢的、間接的。
其次,在國內來說,超利益政治是唯一可以合法掌握武力的角色,武力水平差一點,後果不會太嚴重,隻要沒有失去人心,政權不至於受到太大的威脅。而在國際範圍內,超利益政治即使想扮演“超越國家利益”的世界政府,也必須麵臨一個嚴峻的現實:當必須使用武力解決問題的時候,能夠掌握武力的並非隻有自己一方,這一點與國內政治完全不同。因此,如何在多方掌握武力的國際環境中保持軍事不敗,就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武器技術是一方麵,比較而言,宋朝的武器技術除了馬匹這一項之外,在其他方麵並不差。現代戰爭中的常規武器、槍炮,就起源於宋朝。而另一方麵就是軍隊的士氣。在這個問題上,宋朝的確有很大的問題。
刺字隻能帶來屈辱
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募兵製使得軍隊職業化程度提高,同時延長了軍人服役的時間。當今世界,實行募兵製的美國軍人平均服役時間最長,其他實行義務征兵製的國家,軍人服役時間越來越短,這也是政府減輕民眾負擔的一個體現。從本意上說,宋朝的募兵製也是如此。然而,由於指導思想的局限,宋朝的募兵製有一個與現代社會截然不同的結果,軍人的服役時間是終身製。隻要當了兵,就永遠是兵,它會帶來一係列的問題,例如軍人的家屬、軍人的養老等,客觀上還會造成軍費過大。軍費是宋朝一個沉重的負擔,北宋時,曾經主管財政的書法家蔡襄指出:“天下六分之物,五分養兵……國何得不窮?”南宋陳傅良說:國家財政“耗於兵者常什八”,兩相映照,也就是說,宋朝的國家財政約80%用於軍隊的費用。我覺得這有點誇張,或者說由於計算方式不同,才會得出這樣的結果。例如,前文提過,北宋首都開封的費用中,軍隊費用約占一半。但不管怎麼算,宋朝用於軍隊的開支的確是巨大的,超過一半是一個可以接受的結論。以至於南宋學者葉適說:“養兵以自困,多兵以自禍,不用兵以自敗,未有甚於本朝者。”所以我們也就能夠理解,以王安石為代表的宋朝知識分子,大都主張恢複古代的征兵製,一個重要的原因就在於募兵製費用太高,征兵製成本便宜。
金朝的社會管理結構是所謂謀克、猛安製,這種社會結果與軍隊結構幾乎完全對應。猛安就是千戶長,謀克就是百戶長,平時是社會管理機構,戰時就成為軍隊編製。他們沒有軍俸,打仗時自備衣甲、鞍馬、弓箭、刀槍、糧食。後來有點改變,隻有打仗時發軍俸,平時還是沒有。由於北方馬匹較多,成本又便宜,打仗時,每個士兵都是一人兩匹馬,在快速突擊或長途奔襲的時候可以換著用,後來的蒙古人也一樣。金國、蒙古的這種方式,在軍費開支上,政府的負擔的確較輕,它幾乎把每個百姓,尤其是男性都變成了軍人,也就是說,社會結構整體上就是軍隊結構。
這種狀態,宋朝從理念上就很難接受。軍隊的等級化管理與等級社會可以對應,但對於宋朝這樣的平民社會,兩者無法接軌。從正常的平民社會角度看,軍國主義是不合理的,它是一種落後的社會形態,現代社會對此也普遍不予認可。如果人們認可“曆史的終結”就是“永久和平”,軍國主義的方式就一定不是最終的選擇。那麼,當別人采用軍國主義的時候,或者說遭到軍國主義的威脅時,應該怎麼辦?我認為,宋朝在不斷摸索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曆史遺留的習慣做法顯然對於應對這一現實不是非常有效,雖然兩宋延續了300多年,但是,在關鍵戰役上的失敗,還是留給我們很多遺憾。拋開各時期的小朝廷,宋朝可以說是中國曆史上為數極少的敗於外部,而非敗於內部的大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