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金戈鐵馬滿江紅(5)(1 / 3)

朱溫結束了唐朝的曆史,建立了後梁,成立了一個短命的皇朝。雖然時間不長,但是,士兵刺字就此開始廣泛流行,當時的另一個狀況也促使了這一方式的傳播。唐朝後期的動亂主要起於藩鎮割據,朱溫給士兵刺字的做法,最初是維持軍紀的殘酷手段。後來隨著軍閥征戰,它變成軍隊屬性的表現,即以刺字的方式表示軍隊屬於某個軍閥。加上當時民眾普遍厭惡打仗,各種軍閥割據勢力將青壯年強刺為兵的做法,成為確保自己武裝力量規模的重要手段。因此,五代時期,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後周各朝紛紛對士兵刺字,甚至後周的開國皇帝太祖郭威身上也有刺青。

宋朝開國皇帝趙匡胤有沒有刺字?趙匡胤原先是郭威的手下,也是軍人出身,很可能也有刺字。北宋著名的將領狄青是行伍出身,因戰功而官至樞密副使,相當於現在的軍委副主席。但狄青臉上依然有刺字。史書記載,宋仁宗等人曾經勸狄青,叫他用藥去掉臉上的刺字,狄青不肯。他說自己要留著臉上的刺字給所有的士兵看,鼓勵他們上進。這個細節說明,刺字也是可以去除的。北宋有不少逃兵,抓逃兵是一項長期性的工作。有些逃兵就私自去掉了刺字。北宋軍隊還規定,士兵在這個部隊待著不滿意,可以換一個部隊,叫做“改刺”。因此,像宋太祖這樣的高級將領,很可能去掉了原先當兵時留下的刺字。對於趙匡胤來說,宋朝在五代的基礎上建立,接手了五代時期各個軍閥留下的部隊,所有的士兵都有不同的刺字,趙匡胤也就延續了這個方式。因此,士兵刺字並不是宋朝的發明。

士兵刺字對於軍隊士氣有什麼影響?刺字原先是對犯人的懲罰,且不管這種懲罰是否符合現代“人權”,士兵普遍性地刺字,就等於是將士兵與犯人放在同一個地位,包括那些不是犯人的良民士兵。因此,凡是刺字的,就都屬於正常社會看不起的人群。狄青的經曆從反麵說明了這個問題。在社會上層,麵上刺字是屈辱的標誌,否則,宋仁宗以及狄青在朝廷的同僚也不會多次勸他除掉刺字。狄青不願除字,說是想以自己的成就鼓舞士兵,最多也隻能鼓舞個別士兵,難以改變社會大眾的根本看法。

西夏也有刺字,由於西夏實行全民皆兵的征兵製,沒有必要對全民刺字,隻對軍隊中的特殊群體刺字。例如,西夏軍隊有類似朱溫的規定,高級將領戰死,其手下護衛、親隨都要被殺,但普通士兵不殺,這可能是因為西夏人口不多,完全采用朱溫的做法對於保持足夠的兵源不利。然而,西夏規定,此類將領戰死的部隊,手下士兵都要刺字,因而,刺字在西夏是一種懲罰。契丹遼國同樣有刺字的記載和刑罰。比它們更晚的金朝,也有全體刺字的後勤部隊“射糧軍”。必須指出的是,西夏、契丹、女真以及後來的蒙古,都采取全民皆兵的征兵製,因此,軍隊中有部分士兵刺字,並不影響整個士氣。而宋朝,軍隊主力“禁軍”的每個士兵都要刺字,等於國家的主力部隊處於被國民看不起的恥辱地位,其士氣可想而知。

現代有人將宋朝軍隊的刺字看成是顯著的部隊番號,這個理解也有道理。因為刺字有不同的部位、大小,有的在臉頰,有的在額頭、額角,有的在手上等等,“字”的內容也不同,的確具有部隊番號的意義。但是,現在的部隊番號是貼上去的外在標誌,脫下軍裝,士兵便與常人無異。但刺字使得士兵在任何時候、任何場合都迥異於常人,而且,這種差異還是恥辱的象征。

宋朝的軍隊承擔了社會收容所的功能,士兵大都是終身製,它造成幾個嚴重的問題,一是老弱病殘太多。歐陽修曾經對皇帝說:“今沿邊之兵不下七八十萬,可謂多矣。然訓練不精,又有老弱虛數,則十人不當一人,是七八十萬之兵不當七八萬人之用。”其次,對於士兵來說,由於戰事頻繁,當兵又是終身,這次沒戰死,很可能下次就戰死,除了少數人能夠升遷,大多數士兵的命運要麼戰死,要麼傷殘。若到老了,比方說60歲或65歲以上,實在不能打仗了,軍俸減一半(因戰鬥傷殘的,軍俸不減)。一輩子當兵,最終命運甚為可憐,幾乎沒有出頭之日。不像現在有時間限製的募兵製,離開軍隊後,還能像正常人一樣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因而,宋朝逃亡的士兵不少。

宋朝戰場上的失利,很多都是局部受挫,全軍立即一潰千裏。軍隊缺乏士氣,是宋朝軍隊失利的主要原因。士兵隻有逃跑才能避免顯而易見的命運,但這些人即便當了逃兵,也很難回到正常社會,因為前文已經說了,當兵沒有光榮感,正常社會看不起這些人,他們大多隻能嘯聚山林。宋朝的募兵製還有一個意圖,就是“兵民分離”。現代社會也要求“兵民分離”,但是有限的分離,兵民之間還是可以雙向轉換的,宋朝的“兵民分離”過於絕對。因此,宋朝對於逃兵相當嚴厲。因為這些受過軍事訓練的“壞人”一旦占山為王,對於社會的危害更大。對於士兵來說,反正當兵也沒好日子過,平時受苦受約束,戰時隨時可能死傷,一旦逃脫成功,嘯聚山林,命運便掌握在自己手裏,還能有幾天快活日子過。就算官兵清剿,隻要勢力大了,最終被招安,大不了還是回去當兵。《水滸》中梁山好漢有相當一部分人原先都是官兵,後來落草為寇,最終又被招安。所以,宋朝士兵的逃亡相當普遍。平時在軍營裏逃亡還不太方便,打仗時上了戰場,戰場局勢瞬息萬變,逃亡反而更容易。就算逃兵要被處死,但是,在戰場上也可能死,反正都是一死,逃了興許還能多活幾日,一進一出一算賬,還不如當逃兵。這一現象說到底,還是因為整個社會看不起當兵的,當兵成為恥辱,“壞人”當兵似乎就是該死,於是帶來一大堆後遺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