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富弼組建了一批“教閱廂軍”,其來源也主要是自願當兵的良家子弟。富弼曾特請宋英宗批準不在“教閱廂軍”的額上刺字,因而,廂軍中有一些部隊改為手臂刺字,類似現代軍隊的臂章。這批“教閱廂軍”主要從事非軍事化的工作,所謂“教閱”就是與禁軍一樣的軍事訓練。由於廂軍與禁軍的地位不同,這批廂軍號稱“廂禁軍”,在北宋的邊事中,當主力禁軍失敗後,廂軍有過幾次以少勝多的戰役,關鍵就在於高昂的士氣,史稱“誓眾感慨,一以當百”,扭轉了戰場失利的局麵。但是,按北宋軍製,這些“教閱廂軍”一般不會被派往邊疆前線,而是駐紮在本地,其主要範圍在京師地區以及東南地區。有人認為,靖康之難後,宋朝能夠守住東南半壁江山,形成南宋與金國抗衡,與這批“教閱廂軍”有很大關係。
士兵手背或手臂刺字與臉上刺字有明顯的不同,一是這些人是自願當兵,二是禁軍臉上刺字與犯人臉上刺字無異,而手背或手臂刺字是一個明顯的差異,社會對這些士兵的看法也不同,士兵自身的恥辱感也降低。北宋還發生過這樣的事,原先手背刺字的軍隊,士氣比較正常,但朝廷突然要求將他們改為禁軍,要求臉上刺字,士兵便大批逃亡。朝廷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臉上刺字的禁軍待遇比較高,因此,改手背刺字為臉上刺字,似乎就等於說,國家給了你更高的待遇,你就應該死心塌地地為國家效命。然而,對於手背刺字的士兵來說,他們不願接受臉上刺字的改變,因為榮譽感是不能用金錢交換的。
對於士兵刺字態度的改變,在北宋就已經出現,到了南宋初年,大批希望打回老家、趕走金人的平民投身軍隊,軍隊成分改變較大,使得南宋對於士兵刺字又有了新的做法。如果說北宋時期降低刺字恥辱感的主要方式是除掉刺字和改變刺字部位的話,那麼,南宋初年,人們更多用呼延讚的方法,以誇張的刺字、刺青來掩蓋恥辱,甚至借勢將其變為鼓舞士氣的方式。例如,靖康時期,主力部隊抗金不利,宋朝將領王彥便招集地方民眾組成義軍武裝。當時在太行山上,聚集了這樣一批矢誌抗金的民眾,號稱“八字軍”,他們在麵部刺上“赤心報國,誓殺金賊”。其抗金行動一直延續到南宋,八字軍規模最大的時候達到10萬人左右,在各地多次重創金軍。嶽飛早年曾經是“八字軍”的一員,後因與“八字軍”首領王彥意見不合而離開。後來當“八字軍”實力壯大時,嶽飛又曾要求重新加入“八字軍”。王彥看出嶽飛“人才難得”,沒有接納嶽飛,嶽飛就另謀發展。由此我們似乎也可以看出,嶽飛背上的刺字,或許同他與“八字軍”的淵源也有關。
南宋初期另一位大將張俊的方式則更為誇張。張俊讓他手下的士兵,在臂腿上都刺滿錦繡花紋,因此他們也被稱為“花腿軍”。嶽飛非常注重改善軍民關係,目的是提高士兵的榮譽感、責任感,那麼,在刺字問題上,嶽飛的做法也是改變方式之一。關於嶽飛背上的刺字,一般都認為是他年輕的時候,由他母親親手所刺。但“嶽母刺字”的故事出現於清朝,此前,史上對此並無記載。那麼,嶽飛刺字的真相究竟如何?我認為,其中的關鍵是兩點,一是什麼時候刺上去的;二是誰在他背上刺的字。我比較認同明代馮夢龍的說法。馮夢龍認為,嶽飛身上的刺字是在他成為高級將領後,由手下猛將張憲所刺。當然,張憲隻是一個軍人,是否真有刺青的技術也很難說,但在當時的情況下,在社會上或軍隊中找一個有刺青技術的人,對於嶽飛來說,應該難度不大。馮夢龍之所以說是由張憲親自所為,很可能是因為後來嶽飛被陷害致死,張憲同嶽飛也一起成為冤死的忠魂。在沒有其他資料佐證之前,我認為這個說法最合理。
從呼延讚、狄青、“八字軍”、嶽飛到張俊,我們可以看出,南宋時期,人們用了很多辦法來淡化由朱溫所創士兵刺字帶來的恥辱感。但嶽飛的做法與張俊的“花腿軍”不同。嶽飛的做法有“化悲痛為力量”的意思,將計就計,通過自己的刺字向士兵展示,把原先恥辱的標誌變成一個戰士真正的榮譽。“盡忠報國”四個字,就是一個軍人義不容辭的責任。而張俊“花腿軍”的做法,雖然也有淡化士兵恥辱感的含義,卻沒有像嶽飛那樣突出一個軍人的意義和價值。
由於士兵要刺字,犯人要刺字,由於人們總想改變各種官方刺字所包含的負麵含義,因此,刺青在宋朝比較普遍。《水滸》中不少梁山好漢都有刺青。魯智深的綽號“花和尚”就來自於他身上的錦繡刺青。嚴格來說,梁山好漢中有刺青的人太多,連宋江都有,但這裏說的是那些非官府強迫的刺青。《水滸》雖說是小說,但是,宋朝有很多普通人自願以花樣刺青為美的現象的確存在。
《水滸》描繪說,那時候還有民間刺青比賽,燕青的刺青就是為了參加比賽,而由主人盧俊義花錢請高人刺的。所以,我們看到,張俊手下布滿刺青的“花腿軍”,不是像嶽飛那樣突出軍人的莊嚴,而是把軍人混同於百姓。雖然也可以算是降低軍人恥辱感的方式,但恥辱感降低之後,榮譽感和責任感並沒有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