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煒身邊的王子樂副大隊長繼續補充,說我們剛剛摸清了情況,才形成一個包圍圈,正悄悄圍剿呢,一個家夥出來方便,可能發現有異情,率先開槍射擊,屋內那倆人,也一起掃射起來,我們被迫還擊。幸好你們及時趕到,否則憑借我們的“五四”式或“六四”式手槍和每人十發的子彈,絕對打不過他們的衝鋒槍。
段局長指示:“馬上查清這夥亡命徒的底細。”
然後,段局長一把拽過平大隊,厲聲低語道:“又犯個人英雄主義了啊!小心我再停你的職!”但他一副惺惺相惜的憐愛之情,溢於言表。
肖芃發現,平大隊在答“是”的同時,一雙奕奕有神的眼睛掃過肖芃,竟是滿眼的讚許!肖芃不禁一震。嗬,這可是第一次!三個多月來,平煒還是第一次如此正視肖芃呢,雖說隻有這麼一眼,盡管僅僅隻有這麼一刹那,但是肖芃的心還是一驚一動,頗為得意,簡直不敢相信平大隊的眸子不再落定在自己的後腦勺上。
嗬嗬……肖芃樂了,故意湊上前去,對正在興高采烈給領導們介紹槍戰細節的平煒說,平大隊為什麼不找個機會給我下達警情命令?讓我也好上報給值班局長。平大隊的臉竟然更紅了,橫了肖芃一眼,朝肖芃猛地往下揮了一下右手,意為:閉嘴!看來,平大隊很怕領導們聽見。然後,他迅速離開了肖芃。
肖芃那個氣呀,轉身也走了,心裏憤憤不平:哼,有什麼了不起的!如果不是我和局長來得及時,有你好瞧的!現在卻又開始朝我擺譜了,真是一個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家夥!一個不知道與人為善的領導!真不知道自己怎麼這麼倒黴地追隨了這樣一個不通情理的家夥……她心潮澎湃著,腳步追隨著局長一行人,上到二樓,查看起槍擊現場。
這是一個都市村莊的二層小樓,樓梯在樓外盤旋。進屋後,內外兩間。外間房,除了圓桌子、破沙發,就是一張單人床。裏間屋,隻有一張大床,十分簡陋、寒酸。因為激戰,更顯得淩亂、肮髒,似乎所有的地方都留下了血跡一樣,到處都是血腥般的紅斑點,一片一片的。說實在的,這種激戰連當時影視警匪片裏,也是很少有的。
激動中的平大隊滿麵春風,目光爍爍,隨著各級領導點評著現場。肖芃理解又詫異:平時黑臉寡言的平大隊,還是眼前的這個紅光滿麵、神采飛揚、妙語連珠的男人嗎?她不能置信地搖了搖頭,還真沒有見過如此英氣的他呢!
二樓外間房內,狹小又淩亂。滿地滿牆的鮮血和滿屋的血腥氣,令人作嘔,令人窒息。這麼超強烈的腥味,這麼近距離的血紅,讓肖芃一陣又一陣地眩暈和惶恐。她連忙找到了一塊尚且白淨的牆麵,倚靠上去,大口喘息。肖芃知道,如果她這時候出意外,比如當場暈倒之類的,眾男警定會笑話她十天十夜的。
當初剛剛步入警隊,肖芃感受到的就是天天“寄人籬下”的滋味。她極不情願天天與這幫刑警小夥子在一起的,但無奈情況下,特別是段局長親自找她溝通了一次後,確定了半年時間做實習,感覺不行就同意她離開的前提下,她就想:既然如此,我就算要走也要讓你們這些男人,在我離開後都念及我的好處,最起碼也得眷戀我的勤懇,啥時想起本小姐來,都會豎起大拇指的。這也是肖芃一生追求的目標,無論在人生哪個階段都要比同代人更出色。建功立業,也許太狂妄了,但是,活著就得活出個精彩來才是。她一向是個不服輸的女孩。她天天起早貪黑地幹這幹那,好似全世界就她一個人在忙裏忙外一樣,宛若一個大家庭的總管。要知道,在這幫工作起來沒頭沒尾、沒日沒夜的男人堆裏,要求什麼軍事化管理,要求什麼幹淨整潔,不付出許許多多的時間和精力,不可能使刑警大隊的內外警務上有起色的。肖芃就要在中午吃飯前,開始張羅著收拾勤務。“起床,起床!吃飯了,吃飯了!”“砰砰”的敲門聲,常常在每一間房門前震響。因為刑警常常在夜間出現場、審罪犯、抓疑犯,所以他們的作息時間就非常與眾不同。公安部門,尤其是刑警們,都有一個通病,那就是隻要破了大案就行,其他的,再怎樣邋遢肮髒,都是無傷大雅的;隻要攻破了案件,抓獲了犯罪嫌疑人,潔淨的工作環境簡直可以忽略不計。隻有這個討人厭的肖芃,才會幹這種婆婆媽媽的事情——整潔內務,以此來彰顯自我存在的價值吧?漸漸地,刑警小夥子們個個很厭煩她,私下裏說:你以為你是誰?教導員的位置輪不到你來做,你有什麼資格要求我們隨著你走?本來還很惹人憐的女孩子,就緣於瑣碎和囂張才討人嫌。將來誰娶了這樣的婆娘,肯定會讓婆家人過上不是人的生活。甚至,有那麼幾個原本對肖芃還有點意思的刑警小夥子,也都紛紛退卻了。一個女孩子,不該管的,就不能去管,處處出風頭,就顯得十分不可愛了嘛!肖芃根本不理睬這一茬,反正已經被逼來了,半年時間的見習期,肖芃必須有點成就感,所以她就是不允許他們的辦公桌麵上,有塵土和煙灰;土院的地麵上,有紙屑和煙頭;床位上,有皺巴的床單和未疊的被子。不滿意嘮叨和瑣碎,好呀,“您來當這個內勤吧,咱們換換?”肖芃麵對不滿的話頭,總是頭一仰,脖一梗,眼睛朝天,氣勢得相當可以。刑警小夥子們的那個惱啊,甚至背後、當麵,也開始叫她“臭管家婆”。
第一次聽到這個呼叫聲,是在土廁所裏。
土廁內中間是半截牆遮擋的,彼此如廁的聲響,一點不帶阻隔的。所以那天下午,**辣的太陽照得那個土製的廁所,散發出濃烈的沼氣和臭氣味道,還有許許多多長尾巴的蛆蟲,在土地上搖擺著、蜷曲著、前進著。一陣喧嘩聲響傳了過來,肖芃隻好屏住呼吸,想快點解決完走人。對於這個土廁所,她已經想了好幾種辦法,一直想辦法改變。就這時候,她聽到了那邊刑警小夥子們的譏笑聲、惱怒聲,甚至還有謾罵聲。什麼什麼這幫家夥居然叫我“臭管家婆”?真把肖芃氣暈了。她立馬走出來,雙手叉腰,站在男廁所的門口,靜候著。一個刑警小夥高聲譏笑著,背對著她走出來,恰好撞了個正著,一轉身,看到了怒目相向的肖芃,他正在刻薄的數落聲,立刻停止、消失,尷尬地、緊張地愣在那裏了。後麵出來的人見此架勢,個個噤言,傻了吧唧的一下子站了一圈,怔著。肖芃眨巴了幾下黑亮的眼睛,挑戰的氣焰十分濃烈,雙手依然叉著腰,沉默不語。儼然此時哪個膽敢張開嘴說一句話,等待他的一定是海嘯般的怒吼。見勢如此不妙,一幫刑警小夥子不知道是誰大叫一聲“快跑”,馬上一個個都灰溜溜地四處逃竄,似鳥獸般“撲哧”一聲散了,無影無蹤。本來想大幹一場的肖芃,沒有了對手,更是徒添煩惱,英雄總得有用武之地呀。可是,這幫可惡的家夥各個都不和她交手,叫她的氣焰,越發不得徹底地發泄出來。
一個好處,大家開始聽從她的指揮了,當然,僅僅有限於警務管理上。
這一點上,肖芃特別感謝平大隊,因為如果哪個小夥子與肖芃的嚴管相別扭,他必定是訓斥那些懶惰的小夥子。漸漸地大家也理解了肖芃,不再覺得肖芃是特別好事之人了。畢竟,人心都是向善的,也都樂意自己的生活場所、工作環境整潔、優美和有序,何況肖芃已為他們洗了許多肮髒的衣物、被單、被子了啊!刑警大隊沒洗衣機,全靠她一個人,或蹲或站在水池旁,一個勁地搓呀揉的,洗出來,曬幹,疊好,放置在他們每個人的床頭上。功夫不負有心人,將心比心,肖芃自然落得了大家的好評。兩個多月後,因了一起特大刑事案件的告破,段局長來刑警大隊慰問,走了一圈後,盛讚道:“刑警大隊裏有無漂亮的知性女警,就是不一道勁啊!”肖芃不禁有點小小的得意,當然,她會隱藏起這份得意的。畢竟,她覺得她所幹的這些活兒,都是體力上的,任誰都能幹,也都能夠幹好。她的職責,不是當一個大媽級的好管家婆,而是要將知識、文化和睿智以及超前意識、時尚理念灌輸到這裏,才不失為一個當代女大學生的責任。
所以,說什麼也不能服輸的。女警關鍵時刻,一樣颯爽英姿。麵對血跡斑斑的槍戰現場,肖芃咬緊牙關,故作輕鬆姿態,左手扶著牆,右手就在牆上彈起了一首凱旋曲。奇怪的是,這麵牆的聲音空落落的,十分異常。她正在發怔,尚未想明白怎麼回事,隻見平大隊早已一個箭步衝上來,兩手在她身後的牆體上一按,再往兩邊一推,一個細長的小門呈現在了眾人麵前,原來是一個詭異的壁室,一個隱蔽的暗道機關。
平大隊雙手持槍,淩厲地高聲斷喝道:“裏麵的,舉起手來。我說了,繳槍——不殺!”
喊聲剛落,一個蒼白顫抖的嗓音,虛虛緲緲地傳出來:“別……別開槍,我……我馬上就……就出來。”卻依然不見人影。
平大隊扣動了扳機,“砰砰”兩聲,震得房屋晃幾晃,然後,他繼續聲色俱厲地怒吼著:“槍!我說你——先把槍扔出來!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