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疼痛的重量(2 / 2)

荊滸輕笑起來,“的確忘了。”

兩人對立在樹下,風雲變動的那瞬,天空似乎有兩股不同的氣流,衝撞起來,乍響成一片。

“十年前也是今日,你我約定,我為君,你為相。”淳於慎移開視線去看建鹽城,站在這個角度剛剛好,“二十年前,舒家滅門案,所有涉案人都被你一一除去,這十年,我一直給你三分顏色,你也一直忠心朝事。”

荊滸聞言慢慢斂了笑,十年,十年俯首,十年教訓,二十年隱忍,臥薪嚐膽而來,不勢在必得,也是要魚死網破的吧。

淳於慎並不知他所想,“此次南巡,你我心知肚明所為何事,昨晚你卻暗中動手腳,不管你偷換下來的四人係為何故,這行為……”

“砰!”

從建鹽城的某地方忽而乍響一道衝天的信號彈,淳於慎聞聲止了話,蹙眉看去,紅色信號彈,這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種信號。

荊滸卻頓時色變,一甩袖就飛掠而起,直接從半山腰往下躍,簡直不要命。淳於慎看見他跳到半空被人從山腳飛起三個不同方向的人交疊漸次搭了個人梯接住,一股不祥之感倏爾襲上心頭,身形一動,也往山下衝。

幾乎是在他動的同時,從四周鬼魅一樣飛出幾個人,跟上他的蹤影。

皇家暗衛可不是一般人可比,淳於慎為了追上荊滸,也不惜冒險,動了功夫,如影隨形的四個死士現身了兩個協助他追趕,兩路人一前一後的進入建鹽城,直奔城內某小院。

當二對二變成一對一的時候,楊青禾按住微亂的心跳,拉著粉釉想繞過去往前麵跑,就在她行動的當口,那兩個對打的人劍氣突盛,黑衣人拚著挨了一劍飛掠過去踹開了後門,同時旋身躲到一旁,滿天的箭雨憑空籠罩而來,落後一步的最後一個深衣暗衛被箭矢射中了腿,待看見楊青禾和粉釉已經躲在半人高的盆栽後,仍有箭亂飛而至,便舞著劍花,走過去相護。

箭雨漸歇,從後麵進來幾人,為首的竟是……欒冪,朧月宮靜妃的侍女,這次南巡隨駕而來建鹽城的。

楊青禾抓著粉釉的手一緊,腦海閃現最初在未央宮設宴那場競技遊戲,第一個搶球的是涵柏,最後一個拿球的卻是眼前的這個,欒冪。

像是突然被擊中了某根一直沒搭上的弦,原來……她一直都忽略一點,這棋子當久了,也可能反而成了棋手。有時候一件事除了主謀,還有幫凶,董卿青未必會在一開始就想要她的命,宮裏最不缺的就是煽風點火的,而她一直以為那個人是萬貴妃。

欒冪並沒有給她太多反應時間,指揮兩個人迅速將最後一名暗衛解決,自己一步步的走到楊青禾跟前,冷漠的眼神,透著股詭異:“要你死的不是我,很抱歉。”

利劍一揚,朝著楊青禾麵目就是一刺。

“啊!”

粉釉尖叫一聲,撲過去直接將楊青禾壓在身下,利劍噗嗤一聲斜著劃開她的胳膊,拉出一道長長的口子。

楊青禾悶哼一聲,倒下去的那一瞬,她腦海裏閃現了一刹那被忘卻的記憶……

乾擎宮的禦案上……她被淳於慎壓製軟倒,迷迷蒙蒙中,他在她的耳畔啄了一口:給朕再生個孩子……

“噗嗤……”

那是利刃入骨的聲音,楊青禾覺得有抹紅光在眼前一閃而逝,隨之入耳的是一道接一道的呼聲。

她卻聽不見,麻木的伸手去摸肚子,似乎已經感覺到了什麼在流逝。

天空開始飄雪,仁昌十八年的初雪,她記了一輩子。

如果痛疼有重量,那日的流產之痛,卻是她無法稱出重量,太痛了。她後來一直想,那是上天懲罰她,因為她想過放棄孩子,她自詡膽大聰明,卻實則太狹隘膽小,怕痛,怕傷害,連被愛都怕……

“青禾……”

“楊青禾……”

楊青禾無神的睜著眼,任由雪花落在眼皮上,涼的入骨,蒼白薄脆得如同水裏的影子,一碰就碎。

她抬頭望向他們。那目光,不知道是不是淳於慎的錯覺,那目光瞬息亮,又透心涼。讓淳於慎總覺得有某種他本來可以把握的東西,卻在他還未領悟抓住的瞬間,倏而流逝了。那種未知的恐慌,針刺一樣難受。

楊青禾,他喊得是她的名字。閉上眼的那瞬,楊青禾抬起了手朝他伸過去,暈厥後卻是不知自己的手落在了靠左的荊滸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