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飄飄,北風嘯嘯,天地一片蒼茫。

南方的冷,濕而滲骨,飛雪無聲,下得紛紛揚揚,天光漸漸黯淡,這年的落雪有點早,而且連著下了三日不停。

第四天早上,萬籟俱寂,一襲雪絨袍的身姿峻拔的男子站在庭院門口,望著不遠處繁華街市的燈火,雪漸漸小了,細碎而靜謐。

他腳下的雪被踩的化了水,顯然是站了良久,嘎吱聲響,門開了又迅速的關上,屋內的熱氣往外躥,遇冷化為一股股煙汽。

落雪空寂冷,離情傷更深。

蕭九兒忽而想落下淚來。她忽而記起小時候,淳於慎領著她在花園裏散步,查問她一天的功課。她牽著淳於慎的手,連蹦帶跳,在花蔭晃動的光影中琅琅地背誦,“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然後她仰著頭問,“小哥哥,相思是什麼東西?可以吃嗎?”

淳於慎被逗笑了。她卻覺得很有道理地解釋道,“你看這詩上說,讓人多采一點,因為紅豆最好吃!”

“傻丫頭,那是世上最難吃的東西。”他摸著她的頭,用的是她怎麼也聽不懂的語氣,“兩相思,必別離,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九兒,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莫染情思,才能無懼離別。”

突然被回憶所動。而今一眨眼,她早也不是不更事的年紀,淳於慎很不喜歡穿白衣,望著他散在肩側的墨發,英武的背影,啞聲叫了一聲:“小哥哥。”

淳於慎回頭,喚道,“九兒,她醒了?”

那一刹那,蕭九兒忽而便湧起了一種極是溫暖的酸辛與疼。為什麼現在在裏麵的不是小哥哥,為什麼小嫂嫂一直抓著荊滸的手,為什麼就算不懂情的她,會這樣心疼。

她忍不住嗚咽起來,像小時候一樣每次不開心了就找淳於慎哭訴,一頭撲進淳於慎懷裏,“嗯,小哥哥,你別難過好不好,我會一直陪著你,你還有我……就小時候一樣。”

淳於慎看著她揚起的小臉,滿是淚,眼神一閃,現出難言的痛,似又看見了楊青禾閉著眼淚流不止,身下滿是血的一幕……

“九兒,你留下替小哥哥……照顧她,”伸手擦去她的淚,撫著她臉邊的亂發,“好不好……”

蕭九兒一邊抽涕,一邊點頭,感覺攏著她肩膀的手一鬆,淳於慎退後一步捏了捏她的紅鼻子,然後轉身往外走,候在院門外的人牽著一匹雪白高大的駿馬,將韁繩一遞,恭敬的往一旁讓開。

念去去,千裏沉雲,皚雪茫茫雲天闊。

屋內,楊青禾醒過來的時候,也就是蕭九兒推門而出的時候。

此刻柳煜之擦著額頭上的汗也出來,見蕭九兒立在門口發抖,頓覺訝然,“姑奶奶,你這是冷還是抽了?”

因為連續幾日的救治楊青禾,他疲累不堪的嗓子啞的厲害,往前走了幾步,下一瞬就被突如其來的衝擊,直接給撞倒在地,後腦勺磕的砰然作響,頭暈眼花,暗痛不已。

趴在他身上的蕭九兒連滾帶爬的半支身子,睫毛上還掛著淚,冷氣凝結,整張臉上如鋪了一層水粉,柳煜之眼暈的很,抬手覆眼,有氣無力:“謀殺啊……”

“你這庸醫,我想找個懷抱哭一下,你倒好,差點摔到我了,”蕭九兒心情不好,邊說邊索性往他身上倒,還好墊子軟,這四天她也是沒閉眼呢,“讓我靠一下,你的腦袋我暫且不摘了。”

柳煜之真是有火氣,卻沒力氣推人,這人為所欲為的性子完全是淳於慎慣出來的,一點男女之防不懂也就罷了,欺負人也有底線的吧,他,他也是有尊嚴的一代神醫啊。

蕭九兒兩眼一閉,沒一會兒就呼吸清淺的睡著了。腹誹了幾句,柳煜之頭疼的很,暈暈沉沉的也睡過去了。

幸而雪停了,沒一會兒有陽光從天邊斜射而來,這一方的天,也漸漸回亮。

“咳咳,”楊青禾轉頭,坐在床邊的人聞聲而抬頭,四目相對,無言靜默。荊滸動了動唇,安撫的緊了緊手,這個動作讓楊青禾意識到兩人相握的手,微微動了動手指,麻了。

“喝點水,能坐起來麼?”荊滸鬆開她,去倒了一杯水,所以他沒看見,她在他轉身的時候飛快的掃視了一圈,目光落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