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被遺忘的那兩年(五)(1 / 2)

原來防著夏侯栩咳藥這招,駱老太醫備了好些藥,他扶住夏侯栩,讓錦鯉沿著夏侯栩的肺經點穴,然後他抬起夏侯栩的頭捏著下巴,讓錦鯉給灌進去。

錦鯉那麼硬的人,灌完藥手也有點發軟發抖。看著夏侯栩被駱老太醫扶在懷裏,端著脖子強行往下順藥的樣子,錦鯉便突然心酸。夏侯栩何等光風霽月的人,而今散亂著發,雪白著臉,閉合著眉眼,那種無力的蒼白,便宛若刀俎上待宰的魚肉般毫無尊嚴。

好不容易灌下藥去,錦鯉解開了夏侯栩的穴道,夏侯栩如一張菲薄的紙一般,平躺在床上輕飄飄的。

錦鯉再也不忍看,扭頭衝了出去,見楊青禾傻楞的呆在門口,不由一把將人拉出來,黯然悲愴地往院裏地上一坐,對楊青禾道,“你現在看到了吧,你知道為什麼?你永遠不會知道,他不會告訴你,我也說不得。”

楊青禾歪頭看著房門,一點表情都沒有。

“今年發作的比往年要可怕點……那就說明越離死不遠了……”

夏侯栩劇咳了好些天,然後突然之間,停了下來。

那個瞬間是很嚇人的,因為他在咳,起碼證明他還活著,突然不咳了,紙人般單薄灰白地伏在床上,隻讓人懷疑他斷了呼吸。

幸好夏侯栩不久後,便長而舒坦地出了口氣。

這聲輕歎令眾人皆無上歡喜,齊齊圍了上來。駱老太醫上前看脈,然後唇角漾起了笑,說道,“熬過去了,隻是他身體如今極度虛弱,得好好將養幾個月,千萬別著風受寒了。”

夏侯栩吃力地看了眾人一眼,躺在床上虛弱地微笑。

不巧又咳了兩聲,眾人齊盯向駱老太醫,駱老太醫忙解釋道,“疏散出來,並不意味著他的五髒六腑奇經八脈便沒事了,反而是比原來更為虛弱,咳,是難免的。”

說完,讓人端上熬出油的粘稠米湯,喂給夏侯栩吃。夏侯栩吃完,歪在床榻上,無力地閉著眼。

他這些天累極了,需要好好休息,眾人皆鬆快不少地悄悄離開,駱老太醫告訴錦鯉他就在隔壁先住著,有事叫他。

錦鯉點頭,看了眼夏侯栩也退出去了,屋裏便隻剩下楊青禾,有白色的陽光隔著窗紙透進來,長長地斜射在床尾上,楊青禾聽著夏侯栩均勻的呼吸,她坐在床邊的地毯上,托著臉,靜靜地望著床上的夏侯栩。他的眉,他輕闔的眼簾,起伏的鼻線,青白的唇角,結合在一起如此這般的親切熟悉。

他白得幾乎透明,雪雕般,瘦削沒有血色。這幾日極其凶險地損耗透支他的體力,他形銷骨立,薄脆得如寒冬待消殘的冰片,仿佛陽光一照,便會悄然坍塌,無聲化水,消失無跡。

隻是畢竟他的存在尚是如此觸手可及的真實,他的睡顏蒼白如此,但俊美如斯。

許久,楊青禾不由仰唇而笑,無聲地把臉貼在床邊,合上眼休息。

夏侯栩這一覺,睡到日頭偏斜才醒來,錦鯉給他喂了煮得爛軟粘稠的米湯,駱老太醫看了脈,楊青禾隻笑眯眯地在床頭椅子上歪著。

一時間又有人進來稟話,都是夏侯栩的近身親臣,說話都細聲細語的,屋裏安靜,其樂融融。夏侯栩虛弱疲憊,眾人也都知道不能打擾,耽擱了一會兒,紛紛起身告辭了。

直到這時候,夏侯栩得空握住楊青禾的手,望著她道,“青禾,你怎麼也瘦了。”

他的聲音很輕,但隻這一句,已是萬千情意。錦鯉抿唇別過臉去,不想多看,他堂堂一大男人,要是為這落淚太丟臉了。

楊青禾順著手看他,露齒一笑,笑容濃膩,目光鋥亮的,仿佛由內而外透著光,仿佛春暖花開……

夏侯栩也不說話,隻將自己偎在楊青禾的腿上,抱著她,閉上眼,竟多無限溫順依戀。

駱老太醫為他服了安神補氣的藥,夏侯栩很快睡著了,兩排睫毛在他臉上印下淡淡的陰影,如一個純良無害的嬰孩般,嬌嫩脆弱得讓人的心軟得發疼。

楊青禾也睡了個香甜美覺,有一瞬間還模糊地意識到這一覺如此悠長,然後猛地清醒了,似想到什麼,又似被驚嚇了,心陡然墜了一下。

不想一睜眼,夏侯栩正枕在咫尺相近的地方望著她,眼神清澈溫柔。

楊青禾眨眨眼,夏侯栩見她醒了,遂微微一笑。

笑容雖淺,然愛寵柔深,夏侯栩虛弱得無法張臂抱她,也無法好好地和她說話。他艱難的蹭了蹭楊青禾的臉,為了節省力氣還不得不閉上眼睛,隻說了兩個字,“青禾……”

然後閉目躺在枕席間,再沒說話,但微微翹起的唇,表示他很滿足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