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漁船這時自長幹河悄然露出船頭,卻沒有朝著池塘東麵那處唯一不用翻樓越戶進入岸邊木樓內裏的簡陋渡口駛去,而是停泊在池塘西麵岸邊的一株枯柳下。
船上隻剩周傷獨自一人,自報姓名的申照清已然離去,想來已經收拾好行李正往建安城外奔逃了。
望著那座最高的勝寒樓,少年沉默不語,心下卻是難免有些失望。
近水樓台先得月,看上去…不過如此。
……
近水樓台並非是某個宗門幫派,也根本不存在聚眾結勢的情況,其存在更像是市井中的牙行中間人。就如申照清和元歸角兩人,他們雖然為近水樓台辦事,但身份不是門徒或者幫眾,隻是最簡單的被雇傭者。至於樓台中的所謂地位,其實指的是信譽,在近水樓台接到並完成的任務越多,信譽自然也就越高,無論地位和出手費用都會相應的水漲船高。
由於近水樓台沒有明確的門派製度,所以近水樓台的主事人向來神秘,許多修行者在近水樓台出入多年,都是隻聞其人。當然,也沒有必要知曉其真麵目,這種類似牙儈的主事人,隻要有能言善辯的巧嘴和管理賬目的術算能力,即便是醜得不敢見人,也能完全勝任。
不過雖然這名主事人罕少露麵,但絕大多數人都知道他就在那座最高的木樓當中。
此時就在勝寒樓的最高一層,朝陽已將紅融的觸手搭在了闌幹上,又漸漸攀過闌幹,闖入沒有關上的閣門,從而勾勒出了內裏的大致模樣。
這裏完全就是一處陳設簡單卻又井然有序的書房,清算完畢的繁多賬冊整齊堆積書案兩旁,地上深青色的攀枝紋棉毯鋪得嚴絲合縫,因為書房斜角處香爐裏點著燃香的緣故,空氣中卻是聞不到半點書香。
書房中間是一張書案,書案上筆墨紙硯不缺,一盞蓮花座的燭火還未熄滅,坐在書案後麵的這名男子似乎徹夜未眠。
這名男子長眉細眼,鼻梁挺直,肌膚皺紋輕微,看上去不過三十餘歲,但兩旁鬢毛卻衰白的過分,像是每一根發絲都沾滿了冬日的濃霜。
他便是近水樓台的主事人容寄水,他身邊的人更習慣尊稱他為容先生。
他手中的紫毫筆在書案上的賬冊上緩慢的批注著,翻了幾頁後,很快筆尖再次幹涸,提起手腕想要注墨,卻發現硯台裏的墨汁也已經枯盡,微微分神之時,終於發現閣門外的天光已然敞亮。
容寄水輕吸了一口氣,放下紫毫筆,旋即衝著角落裏的樓梯口喊道:“來人。”
話音剛落,便有一名身著粗布衫的中年人踩著樓梯走了上來。
容寄水等他走到書案前麵,輕聲吩咐道:“將案頭這本賬冊送給寧姑娘。”
這名中年人語氣恭敬應了一聲是,然而在將案頭的賬冊拿到手上後,但並沒有立即離開,臉上神情略顯猶豫。
這並不是他真的猶豫,而是隱晦地尋問容寄水的態度。
雖然容寄水已有些困乏,但倒也不煩躁,平心靜氣問道:“還有何事?”
這名中年人立即改去吞吞吐吐的樣子,直接說道:“元歸角想要見先生一麵,他已經在樓下等了一夜。”
“元歸角?”容寄水微微有些訝異,但顯然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隻是不解有何事如此急不可耐,竟讓這元歸角守了一夜依舊沒有離開,略作沉默後點頭道:“讓他上來吧。”
中年人聞言立即手持賬冊領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