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還沒來得及說話,曉螢先喊起來了:
“秀琴師姐,百草是我的同學,不是道館的清潔工!她打掃衛生,幫道館清洗衣服擦墊子什麼的,都是因為她好心,不是說她必須幹這些!”
“哦?那是我弄錯了?我以為她是用幹一些雜活來換得住在道場裏呢。”
“這是什麼話!她是住在我家吃在我家,不是住在道館,沒有用到道館……”
“原來範叔和範嬸不是住在道館裏啊,”秀琴淡淡笑了笑,“我以為範叔範嬸在道館裏吃住都是不花錢的,都是用的道館的房間和道館的食物,原來是我搞錯了。”
“你——!”
曉螢氣得麵紅耳赤。
她爸媽是在道館吃住沒錯,可是,可是一向都是這樣啊,從剛開始有鬆柏道館就是這樣了!
“我會打掃幹淨的。”百草說。
“每天打掃三次,要一塵不染。”秀琴用腳尖指了指,說,“像這條小路上的鵝卵石,也必須擦得幹幹淨淨,不能有絲毫汙垢。練功場的草坪要修剪整齊,不能有一根雜草。練功廳的墊子在每次弟子們練完之後都要擦拭幹淨,不能偷懶隻在早晨擦一次。”
“是,我知道了。”
“拜托,秀琴師姐,我們是要上課的啊!一天三次,難道中午還要百草從學校跑回來掃地?!”
“晨練之前,下午放學後和晚練之後,有問題嗎?”
“是,我知道了。”
“秀琴師姐,是百草才使得師父沒趕走秀達哎!你就算是不感激百草,也不用這麼對她吧!”曉螢憤怒地翻個白眼,真是搞不懂這個秀琴師姐,以前覺得她很持重沉穩,師父師母都很器重她,也就一直對她很尊敬,沒想到居然是這種恩將仇報的人!
“感激?……”秀琴淡淡地打量百草,目光中有種說不出的意味,“戚百草,我並不是在刻意刁難你,隻是師父吩咐下來的。其他的弟子們都要練功,沒時間做這些清理工作,所以隻好麻煩你了。”
“為什麼師父突然要求這樣打掃?”曉螢不相信她。
“一個星期以後,韓國的昌海道館前來交流,這也算道館挑戰賽之前的熱身,所以師父格外重視。”說完,秀琴不再理會她們,轉身走遠了。
“昌……昌海道館……”
曉螢傻呆呆地張大嘴巴。
百草也呆了呆,確定不是自己聽錯了。昌海道館……就是那個傳說中的昌海道館嗎?據說那是韓國最出色的跆拳道道館之一,曆史悠遠,高手輩出,韓國國技院的很多大師都出自那裏,他們的門下弟子更是多次在跆拳道世界錦標賽上取得過很好的成績。
跆拳道世界錦標賽……
那幾乎是所有習練跆拳道的弟子們無比向往又無比遙遠的地方。
“我去問師父!!!天哪!昌海道館!”曉螢興奮地飛奔而去,跑出很遠了依然還能聽到她時斷時續的尖叫聲,“居然是昌海道館要來了啊——!”
不知道昌海道館會不會去全勝道館交流。
多半……不會吧……
全勝道館差不多是岸陽最差一級的道館了。
百草用掃帚一下一下地打掃路麵,想起以前全勝道館裏的弟子們在練功的閑餘時候總是用向往的口氣說到昌海道館,如果能有機會去韓國參觀一下昌海道館,如果能和昌海道館的弟子們合影,如果能被昌海道館的師父們指點一下功夫……
假如說同在岸陽的賢武道館是可以試圖攀登的高山,那麼昌海道館就是遙遠夜空中的一顆星,仿佛永遠沒有觸及的機會。
心裏也情不自禁地有點激動,她加快打掃的動作,決定一會兒回去要練一下荒廢了好多天的功夫。說不定,說不定她也有機會跟昌海道館的弟子們交流一下呢!
這個興奮的念頭很快就被她的理智壓了下來,那麼多鬆柏道館的弟子盼望著能夠和昌海道館的弟子們實戰,怎麼可能能輪到她呢?不過,能見識一下傳說中的昌海道館也是一件很讓人期待的事情啊!
她邊想著邊掃地,沒有留意前麵走過來的人影,直到將掃帚掄到那人的腳上,“砰”的一聲,一堆書七零八落地從那人手中跌落到地麵上。
“對不起!對不起!”
百草連聲道歉,急忙蹲下去撿那些書,那些全是醫學方麵的書籍,每本都厚厚的。那人也蹲下來同她一起撿書,一雙修長幹淨的手在晚霞的暈紅中有種出奇的溫柔,空氣中有一股潔淨的消毒水的氣息。
“不用說對不起,”那人微笑地說,“是我走路出神,沒有看到你正在掃地。”
百草抬起頭。
果然是那個叫做初原的少年,他穿著淺藍色的襯衣和褐色的長褲,笑容清朗。他接過她撿起來的書,整理好,準備離開時忽然目光落在她的額頭,微怔一下,說:
“跟我來。”
榕樹的樹葉在傍晚的風中輕柔地搖響。
小溪靜靜流淌在屋前。
百草跟著初原走進小屋,腳步有些遲疑,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竟然會放下正打掃了一半的工作就跟著這個少年走到這裏來。
初原按下屋裏的燈開關。
頓時滿室光亮。
這是她第二次來到這個房間。她打量了下,屋裏有一張窄窄的病床,就是上次她躺過的,病床前有輸液架和一些簡易的醫療用具。病床對麵靠牆放著一張闊大的桌子,上麵整整齊齊地擺滿了醫藥箱、一次性的針管用品、消毒酒精等等。
臨窗的書桌上堆著小山般的書,似乎也全都是醫學方麵的書籍。他是……醫生嗎?百草暗自猜測,可是看他那麼年輕,至多是十八九歲,怎麼可能是醫生呢,應該是醫學院的學生吧。
“在想什麼?”
初原放下手中的書本,挽起襯衣袖子,示意她坐到醫藥桌旁的椅子上,用酒精輕輕擦拭她額頭的舊傷處。
“沒……沒什麼……”
還是像上次那樣,酒精棉球擦拭在她的傷口上,涼涼的感覺像是一下子沁進她的心裏去。
“傷口的淤青還沒有散開,往後每天擦兩次這種藥酒,用力揉,揉到發燙,應該兩三天就會好了。”
將一些藥酒倒在手心,濃鬱的藥香瞬時在房間裏彌散開,濃濃的,烈烈的,他用手指搓熱藥油,然後敷在她額角傷口上。用力地揉搓她的瘀傷,藥油是溫熱的,他的掌心也是溫熱的,百草忽然有些不敢看他,低下頭,僵直地看著自己的腳尖。
越來越熱。
不僅是他揉搓的額角在熱,她的整張臉似乎都熱得在燃燒。她一定是臉紅了,百草慌亂起來。
“好了。”
“謝謝你。”看著地麵快速的說完這句話,她就像兔子一樣從椅子上跳起來,向門口衝去。
“等一下。”
初原失笑地說,看著她驟然停頓在門口,扭過頭,小鹿般黑白分明的眼睛倉促地看了他一眼,就又迅速地盯回她的腳尖。
原來他是這麼可怕啊。
初原微笑起來,聲音放得更加柔和些。
“帶上藥油。”
他將重新蓋好的藥油遞向她,見她的睫毛顫了顫,才伸出手接過去。她的手上有很多老厚的粗繭,是他很少在與她同齡的孩子們身上見到的。
“謝謝。”
她的聲音有些局促,打開房門匆匆走了。
暮色漸濃。
她繼續回到練功場邊的小路上打掃衛生,這時鬆柏道館的弟子們已經聚集在草坪上,他們不像平時那樣先是慢跑或是壓腿熱身,而是聚在一起興奮地談論著同一個話題——
“昌海道館……”
“昌海道館……”
“昌海道館……”
激動的聲浪在鬆柏道館裏沸騰著,連樹梢歸巢的鳥兒們都興奮得歌唱起來!
“真的是昌海道館哎!”吃晚飯的時候,坐在百草旁邊的曉螢激動得捧著碗,簡直一口飯都吃不下去了,熱血在她的胸口翻湧,“確實是昌海道館!的確是昌海道館!師父實在太了不起了,居然可以邀請到昌海道館前來交流!哎呀,全國的道館全都會嫉妒我們的!”
“這個道館這麼厲害啊。”
範嬸好奇地說。
“嗯,是很了不起,我開車的時候經常聽到館主和其他道館的館主提到昌海道館的名字,好像都很尊敬它。”範叔笑嗬嗬地邊吃邊說。
“那曉螢啊,你有沒有機會上場呢?”範嬸也有點激動了。
“也許!或許!說不定!”曉螢努力想著各種可能性,終究還是頹喪地耷拉下肩膀,“不太可能,唉,師父肯定要派出最出色的弟子,否則實力太弱會被昌海道館嘲笑的吧,那太丟人了。若白師兄,亦楓師兄,還有好幾個師兄,甚至秀達都比我強,唉,除非昌海有女弟子來。可是就算有女弟子,出去迎戰的肯定也是初薇師姐和秀琴師姐,我的功夫比她們差遠了啦……”
一頓飯的時間曉螢始終在滔滔不絕地哀怨,怨恨自己為什麼以前沒好好練功,否則說不定會有和昌海道館交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