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由靈台文王閣樓搬到下院一房間,普通的再不能普通了。是單位分配給我的。門口的院子很寬敞,古柏參天,花繁似錦,靈光瑩瑩,文脈莽莽。我的房子不同一般的是,門口水平向外延伸,有三處景觀造化不凡:最外麵的一尊北魏“千佛碑”,至今已有1200多年的曆史;佛碑向前3米處以半圓形式生長著11棵民國時期的縣長張東野親手植栽的柏樹;那半圓稍向前處矗立著“抗戰陣亡將士紀念碑”,紀念碑距我門口有3米。我每日在房子裏揮毫研墨或賦詩作文,或坐或站,這兩座碑正好和我“三點一線”呈水平狀,古柏把“紀念碑”非常對稱地以半圓形式圍起來。古柏和這兩座碑子,一如歲月和曆史的鏡子,巋然不動,向人們演繹著風雨滄桑。我一介書生,在咫尺之內賦詩作文,揮毫疾書,也在演繹著我的生命曆程。千佛碑一千多歲了,為抗戰而陣亡的將士離開我們也60多年了,古柏至今也60多年了,而今的我隻有40多歲,與之相比,我無地自容。我能活多少歲,這不能由我。我是一個有生命的活物,古柏是活物,兩座碑表麵是靜止不動的,但它永遠是人們心目中的豐碑,遊人絡繹不絕,導遊滔滔不絕地講述著,天天講,月月講,年年講,講到什麼時候能完結呢?恐怕要講到地球毀滅。地球毀滅是一個未知數,而我想不到的是這兩座碑和我垂直一線,又誰來講我呢?卑人恐怕沒有這個造化和福分。講我有什麼價值呢?因為我永遠成不了佛,也當不了英雄。佛是什麼?佛是釋迦牟尼,是人們朝拜上天一方透明如玉的淨土,是靈魂和肉體的完美統一,是心靈如鏡的明月,是與日月天地同輝的光芒。修煉成佛必須要達到這樣一種境界,才能成正果,這是世間至高完美的境界。境界又是什麼?是天人合一的最高思維物化了的自然規律,說穿了就如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土一石的生命律動,原汁原味的自然與真實,自然的真實是生命的永恒。佛與自然永遠回歸宇宙,它是不滅的,心中有佛,可與日月同輝和天地共存。心中的佛又是什麼呢?大象無形,是有非有,似無非無。那麼,英雄是什麼?是實實在在的人為之奮鬥、流血、獻身、捐軀而犧牲了的勇士們,以自己的生命來換取他人的幸福,這樣的人才是英雄。英雄能否成佛?我說能。他本身的行為是一種佛的境界,是佛的造化;英雄在犧牲之前心中沒有自己,隻有勇往直前地衝鋒,以血肉之軀換來他人幸福。英雄犧牲了,而英靈永存,死了的英雄比活著的英雄更真實更偉大。敬仰英雄就是心靈與之共顫的一脈相通,英雄的精神可以頂天立地,可以振奮今人,也可以昭示後人。我們的國旗以五星照耀的光芒,鮮紅鮮紅地招展,實際上是英雄的鮮血在流淌、英靈在呼喚。天安門廣場上的“人民英雄紀念碑”說具體一點,就是中國的大拇指,可以時時提醒人們記著英雄。記著英雄就是關愛自己,我們才能善待生活,善待生命。如果我們常常記著英雄,我們還有什麼不能舍棄呢?
千佛碑——抗戰陣亡將士紀念碑——我,“三點一線”,可以說和我靈魂中的血緣一脈相通。千年的佛,成為碑,是佛的真實靈魂,英雄是佛的一種化身,是實踐了佛的境界,這個基本道理我們必須清楚。那麼我能否成佛,全憑造化。能否成為英雄,要靠世事造就。
我在書房裏,常常營造著藝術產品,和這兩座碑能連在一起,我真感到榮幸。我長久地扶案疾書和思考,當我打開門戶,兩碑映入眼簾,仿佛心靈得到了淨化。每每突發奇想,桌前思考,一抬頭就感受到佛光閃閃,英雄招手,我頓時慧根萌動,靈性大開,不由自主地揮筆疾書,落紙生風。這並不是借景發揮,自作多情。隻是詩文書法必須接受自然永恒地淋浴,不暢開心扉,不能進入佳境,不能有華美的辭章和優美的書法產生。
如此說來,千佛碑——抗戰陣亡將士紀念碑——我,產生了不解的緣分,身在書房,心想佛事,仰慕英雄,心明如水如月。這詩文、書法就如高山流水,天籟之音滲入我的血脈之中,任她潺潺地流吧,自然就和中華五千年的曆史文化的淵源彙於一起,這是我不悔的追求和永無止境的藝術精神。
我曾為全國好多書畫藝術家命題齋號,都博得一致讚賞,唯獨我自己沒有一個理想的齋號。壬午年10月23日夜,我睡在我的書房床上,半夜翻書,輾轉反側,忽而想來,何不以“千佛靈齋”題以齋號?早晨匆匆起床,草成此文,給我的“千佛靈齋”一個說法。千佛成碑,英雄成碑,永垂不朽。靈為光,三千多年文王靈台的靈光,是天籟之光、智慧之光。齋為書屋,二碑和我書屋“三點一線”,唯我獨有。願我的詩文、書法在千古佛光與文王的靈光中愈加豐潤。我站在文王高台院內,深深地朝這兩座碑躬拜再三,不敢說成佛、成英雄,要做一個真正獻身於藝術的人,不愧對這佛光與靈光的淋浴。
2002年10月23日清晨草草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