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僵持數日,凱恩忽生一計。
四
幽靈往往白天潛伏,夜出襲擾,白天左右無事,凱恩便隻身前往近處山梁探視。
去年春天凱恩曾率沃紮克的部隊在此襲擾伽裏巴,己方傷亡數百,當時走得倉促,屍骨草草掩埋,此時舊地重遊,果然墳墓已被發掘,殘骸散落一地。凱恩甚感悲涼,便命人悄悄收拾,聚在一處,令於山下開闊處建一大墓,將骨骸合葬一處。此時冬至將至,便命人收拾器具,待冬至日一並祭祀。
蘭卓甚感不解,不知道凱恩何事輕離大營,難道隻為收葬幾具屍骸,隻得暗自戒備,提防偷襲,所幸無事。
依奈克羅斯風俗,冬至乃是鬼節,按理休戰,凱恩便沐浴更衣,領十餘隨從,前往大墓祭祀。
凱恩祭祀未畢,忽聽得遠處喊殺陣陣,德萊伽果然乘虛攻寨。正想回援,忽見四麵八方飄來數十吸血鬼,其後一隊幽靈,簇擁著一個白袍白冠的亡靈法師,恰像一個吊喪的,正是德萊伽。
凱恩急忙結束祭祀,卻聽德萊伽鬼笑道:“殿下果然仁厚,有情有義,百忙中還有空祭祀,大營不要了嗎?”
凱恩笑道:“你這身打扮難道不是來吊孝的嗎?我這裏大墓剛建好,你也來上柱香吧,錯過今日,再沒機會。”
德萊伽東張西望一回,冷笑道:“殿下好膽識,此刻已是甕中之鱉,還有雅興取笑。快快束手投降吧,以殿下身份,我自不敢怠慢,如若動起手來,傷著哪裏,我可管不著。”
凱恩笑道:“我也不想動手,識時務的話就請投降,我負責將你交給蘇拉斯公爵處置,戰後遣回鄉裏,仍能落個一官半職。你看如何?”
德萊伽怒道:“任你天大本事,此刻身陷重圍,插翅難飛!拿下!”
吸血鬼張牙舞爪,蜂擁而來,凱恩不進反退,和眾隨從一起,退入墓穴之中。數十吸血鬼一起湧入。
德萊伽驚疑不定,不明白凱恩怎會自陷絕境,非但不尋求脫圍,反而藏身墓穴。他知這墓穴不過發掘數日,能有多大玄虛?而且與鬼族墓穴作戰,多少有點晦氣吧。
大約一柱香的功夫,卻見凱恩施施然走出墓穴,身後數十隻土頭土腦的家夥,正是赫赫有名的土元素。
原來凱恩暗中建起祭壇,成功召喚數百土元素,在此設伏,原想誘敵攻寨,然後裏應外合,殲滅攻寨敵軍,豈料歪打正著,德萊伽乘虛而來,恰好落入圈套。本來凱恩推測德萊伽做事謹慎,未必敢來,誰知德萊伽反複偵察,算無遺策,這才出手,欲一舉建功,卻哪裏算得到凱恩早伏奇兵於此?
德萊伽還想逃跑,四麵八方數百隻土元素破土而出,早將他一夥團團圍住。
土元素的戰鬥力雖非很強,卻是對付吸血鬼等鬼族兵種的不二之選,德萊伽深明此節,不過自來到新世界,還是初次見到為數眾多的土元素。此刻他雖據下風,仍不得不對凱恩有些佩服。盛名之下必有其實,自己本該想到這些,仍然棋差一著。
德萊伽欲哭無淚,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聽得遠處傳來一聲輕微的犬吠,不由精神一振!他知來者必是尼姆巴,雖然未必對自己有利,但此刻死豬不怕開水燙,還能有什麼更可惱的事?
半空中飄來一片烏雲,不偏不倚地落在德萊伽身旁,正是身披鬼王鬥篷的尼姆巴,懷中一條小狗,狗眼鬼火似的,忽明忽暗。
凱恩並沒見過尼姆巴,霍爾曼也沒告訴他狗叫的事,不過根本不需費神猜測,來人定是尼姆巴無疑。
凱恩曾向姑姑問起過尼姆巴之事,可說知之甚深,此刻不由好奇地盯住那隻鬼狗。從沒見過幽靈狗,而尼姆巴的故事正是從這隻幽靈狗開始的。
尼姆巴原是巫王阿基巴德座下首席男巫,奉巫王之命前往迪雅尋求援助,渡海時愛犬不幸遇難。尼姆巴死裏逃生,逶迤來到迪雅時恩洛斯的王位之戰已經結束。尼姆巴失國失犬,痛不欲生,便在迪雅閉門苦修死亡魔法,隻為複活愛犬諦聽。
諦聽顯然不喜歡白天出來玩,此刻已無精打采,昏昏欲睡,而凱恩也似乎很受感染,懶洋洋地沒甚鬥誌。凱恩心中苦笑,姑姑一再告誡他遇著尼姆巴務必以禮相待,不可造次,此刻勝券在握,正可一舉建功,卻偏偏遇著此翁。
凱恩隻得一拱手,道:“可是尼姆巴前輩,請問有何見教?”
尼姆巴嘿嘿笑道:“殿下知道在下,我此來是想跟殿下討個情,便是放德萊伽一馬。他雖與我無甚淵源,卻也不曾造惡,何不讓我領回去,也讓他脫了這世俗紛爭之苦。殿下以為如何?”尼姆巴嘴上雖說與德萊加無甚源源,心裏卻另有計較,卻不足為外人道也。
凱恩聞言皺眉,勝券在握,就此放人,終有些不甘心,微微沉吟,道:“前輩容稟,姑姑一再告誡我不可對前輩無禮,可我此刻王命在身,隻怕不能自作主張,可否容我先將他帶回阿坎,必不加害,前輩若憐惜他,隻要和我姑姑說一聲,姑姑豈會不允?也免得難為在下。”
尼姆巴暗暗叫好,心道果然有些不俗,不敢自作主張是假,拐彎抹角的,定要和我見個真章,嘿嘿笑道:“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何必勞動女王陛下。這樣吧,我便和殿下打個賭,我若輸了,便我也任殿下處置,我若贏了,殿下需另依我一件事。殿下以為如何?”
凱恩稍疏口氣,沉聲道:“不知前輩賭什麼呢?我怕我不大會打賭,擾了前輩的雅興。”
尼姆巴笑道:“這賭也沒什麼會不會,殿下盡管挑自己會的,我一律奉陪就是。武功、戰略、魔法,殿下想必精通,我便向殿下討教討教。”
凱恩一驚,心道這武功、魔法也甚簡明,他既如此說,必有勝算,但這戰略卻如何比法?問道:“不知前輩所說戰略該如何比試?我本不敢和前輩比試,不過有些好奇罷了,請前輩指點一二。”
尼姆巴道:“這很簡單,你有四百多土人,我有四十多幽靈,你我各自指揮自己的部隊,本身都不參戰,看誰能贏。這便是戰略了。”
凱恩心道這個玩法倒有些印象,不過,土元素一對一勝過幽靈也綽綽有餘,何況十比一!如果這樣的兵力對比他也能贏,那此刻憑什麼和他討價還價?該討饒的是自己呀!凱恩心中苦笑,卻也拿定主意,看來此翁不屑與自己一般見識,卻也別放過這個長長見識的機會,土元素來之不易,別和他拚了,和他單挑試試!此刻他躍躍欲試,早將姑姑的囑咐忘到九霄雲外去了,道:“前輩,這戰略賭法我不大熟悉,不過我武功、魔法學得亂七八糟,渾在一起,我怕分不太清。不如這樣,不拘武功或魔法,我向前輩討教幾招,請前輩指點。”
尼姆巴笑道:“不錯,原聽說殿下融武功、魔法為一體,強要分開,倒是我想占點便宜了。就依殿下所說,試試我這把老骨頭能在殿下手底下混幾招。嘿、嘿、嘿。”
凱恩心道別管誰占便宜,我再不受擠兌,上次與傀儡龍比試,被姑姑擠兌得棄用魔法、寶劍,姑姑定要看我出醜,那也罷了,我豈是傻瓜,這回可要全力以赴。忙道:“請指教!”掣出寶劍,拱手一揖,迅猛出擊。
尼姆巴連聲叫好,興致甚高,多年來從未與人比試,果然有些技癢,見凱恩一劍三式,魔法運用精當,也甚歡喜。知他劍上附著了“魔法水蛭”,先發製人,要吸自己魔力,便來個將計就計,待他寶劍已近,左手護定愛犬,右手屈指一彈,恰彈在劍麵上。諸神之劍被彈得宛若龍吟,煞是好聽。
凱恩暗笑,心道此翁倒很雅致,彈劍也算得很準,挺押韻的,不過奇怪,沒吸到他的魔力,怎麼自己的魔力反而泄出不少呢?挽劍在手,略加思索,便悄悄附著“報償”魔法,他縱能將劍彈開,也必受點罪!
尼姆巴似不知他詭計,身形飄忽,左閃右閃,凱恩甚為得意,欺他膽怯,全力一擊,招數已老,尼姆巴一聲輕笑,更不回避,又屈指彈在劍麵上。
凱恩一愕,這回聲音可不大好聽,震得耳膜欲裂,比火龍的聲音還激越,偏又沒有防備,更麻煩的是,原以為他會受點魔法,可反震之力一絲不捺地完全反彈回來!
諸神之劍本能抵消反彈力道,不知尼姆巴用何神通傳遞傷害,反擊之力宛如跗骨之針,直透經脈穴道,煞是難受,以後定要問問姑姑。這且罷了,眼下竟毫無招數,當真是狗咬刺蝟,不敢下口。
凱恩再試幾招,半點便宜占不著,眉頭略皺,心道陰謀詭計必不是此翁對手,索性來個狠的!自學得“死亡之手”,輕易沒處施展,倒看看此翁有無化解之法!心裏這麼想,便鼓足十二分的勇氣,沉聲喝道:“接招!”身形淩空而起,寶劍斜刺而出,左手凝聚法力,收於胸前。
凱恩雖決意施展“死亡之手”,心中終有些患得患失,稍一猶豫,卻聽得漫天傳來尼姆巴的訕笑之聲:“殿下竟已學得死亡之手,可喜可賀,當真要超度我嗎?好死不如懶活著,殿下手下留情。嘿、嘿、嘿。”
凱恩大吃一驚,慌忙站定,抬頭看時,卻見四麵八方恰有三個一模一樣的尼姆巴!真偽怎辨?凱恩不禁汗顏,死亡之手縱能一擊必殺,卻怎能一石三鳥?而況此翁若有殺心,此刻自己哪有命在?他雖不識尼姆巴的同生共死魔法,更不解分身大法,卻已恍然姑姑所說務必以禮相待,並不僅僅是尊重老人家,乃是不要自尋死路。慌忙拱手道:“晚輩無禮冒犯,請前輩發落!”這回倒是真的口服心服了。
尼姆巴笑道:“既承殿下相讓,我便將德萊珈帶走,殿下卻須依我一件事,那便是維特羅斯本是阿坎領土,你今取回便也罷了,奈克羅斯卻是高澤斯苦心經營多年,始有今天這等規模,若有寸失,高陛下回來時卻讓我等如何交代?殿下須允諾除維特羅斯之外,不可妄取寸土。”尼姆巴不待凱恩回答,徑自提攜德萊珈,飄然而去,一眾幽靈慌忙散去。
凱恩呆立半晌,此次出兵奈克羅斯,雖說是應蘇拉斯之邀,如何不想趁火打劫,多取土地,卻渾忘了高澤斯一節,若無尼姆巴出言提醒,一旦深入奈克羅斯境內,半路殺出高澤斯,當真進退兩難。如今看來隻可先取維特羅斯,靜觀其變,卻不可輕動。
凱恩暗自疏了一口氣,收拾土元素,列陣向大營而去。
德萊珈的攻寨部隊雖然兵力大占優勢,卻無強攻意圖,不過阻擊增援而已,而凱恩離營前已囑咐守營副將,不可擅自出營混戰。大營內以數十傀儡龍結成鋼鐵軍陣,隻顧防守,幽靈部隊占不到絲毫便宜。此時凱恩率奇兵背後偷襲,攻寨鬼族將領心知情況有變,不敢戀戰,慌忙撤退。凱恩掩兵追擊,乘勢將哈德森夫斯兵營團團圍住。
蘭卓接到號令,急忙命令後續部隊一起渡河,重兵包打哈德森夫斯。
此時維特羅斯城內並無主帥,無人敢於揮兵來救,不出數日,哈德森夫斯營內鬼卒鬥誌全無,紛紛乘夜色逃竄。
凱恩深知圍師必闕之理,一麵加強攻勢,一麵親率機動部隊尾隨追擊,乘勢包圍維特羅斯城。
伽裏巴與蘇拉斯正麵苦戰,急切騰不出手來救援維特羅斯,偏偏法克斯人間蒸發了一般,難覓蹤影,伽裏巴孤掌難鳴,一籌莫展。
凱恩一麵放手攻城,一麵派遣土元素以土行術偷入城內,恃機開城。維特羅斯本係山城,並無護城河可以抵禦土元素,土元素可以輕易偷入城內。鬼卒防不勝放,越戰越怯,城池堪堪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