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地無並行道天有同命鳥
一
凱恩辭別得肯法師和老師索裏爾，率十八燈神戰士往沙漠去，一行人攜帶王國提供給沃紮克的資金援助，在王國邊陲小鎮喀布驛站換乘數十匹駱駝，偽裝成商隊，星夜兼程進入沙漠。凱恩已經知道高澤斯正駐守曼塞布斯，暫時不知是友是敵，隻得繞道而行。而沃紮克與古特正對峙於漠北雷音山戰爭頂一帶，卻不知戰況如何，便直接趕往沃紮克居城奇馬。
經過十多天連夜趕路，終於如期到達。
沃紮克領兵在外，隻有塔努和一些老弱婦孺駐守城內。凱恩來到時天色將晚，塔努正在聚會廳給孩子們講學，狂戰士沃加領凱恩前往。沃加正想通報，凱恩急忙止住，有機會聆聽塔努教誨乃是一件十分難得的事情，便和沃加一起悄然立於塔努身後。
遊牧民族雖然也有自己的文字，也用羊皮紙紀錄一些重要資料，但識字的人較少，也沒有魔法師行會或教會組織這些能夠專業從事思想文化研究的機構，不過他們有最早的吟遊詩人，比目前廣泛存在於精靈族中的吟遊詩人具有更悠久的曆史。吟遊詩人將方方麵麵的知識融於詩歌之中，用吟唱的方式一代一代地傳播下去。
凱恩最早接觸到吟遊詩人是在亞蘭諾恩，由於亞蘭諾恩有比較完善的魔法師行會和隸屬於精靈庭的教會組織，因此精靈族吟遊詩人的活動倒以娛樂為主，當時凱恩並沒有能夠很好地領會吟遊詩人存在的意義。此時聽了塔努講述，凱恩頓時醒悟，在遊牧民族中若沒有大量吟遊詩人存在，思想文化幾可斷絕。凱恩並不知道，塔努本人正是身受舊世界遊牧民族中最後一個吟遊詩人的啟發才掌握了本族曆史，開始了振興遊牧民族的王者之路。那時遊牧民族正處於民族存亡的最緊要關頭，布拉卡達的法師們正四處捕殺遊牧民族中幸存的吟遊詩人，企圖籍此消滅他們的曆史以及他們對民族昔日光榮的記憶與向往。不過塔努的建國之路並不是一帆風順的，倒不是戰鬥如何激烈，而是塔努已被自己內心強烈的複仇情緒所控製，也被暫時的勝利衝昏了頭腦。他忘不了那最後一個倒在自己懷中的吟遊詩人和那充滿強烈仇恨與期望的眼神，一心想將布拉卡達法師族斬盡殺絕。在即將勝利的最後關頭，塔努毅然鳩殺了陣營中所有的動搖分子。此舉終於導致遊牧部落陷入嚴重分裂，並為新崛起的埃拉西亞騎士族所趁，新生的王國迅速土崩瓦解，民族再次陷入生死存亡的危險境地。
塔努痛定思痛，終於明白一個民族的存亡絕續重要的不是有如何強大的武力，而是要有生生不息的思想和文化。從此塔努致力於培養遊牧民族自己的吟遊詩人，將曆史和文化知識在遊牧民中廣泛傳播開來，他自己更大違本性地成為第一個身著法師長袍的野蠻人法師。
凱恩細心聆聽，內心激蕩不已。阿坎雖然有完善的魔法師行會和遍及全國的魔法學院，但魔法師們其實不會像吟遊詩人這樣廣泛深入民間，思想文化乃至魔法傳播僅限於貴族體係之中，此舉極大限製了王國的思想進步。
凱恩打定主意，回到阿坎尼亞一定向姑姑提出建議，也要建立起卓有成效的平民教育機構，知識和魔法不能隻是貴族的特權。凱恩並不知道，由於姑姑和瑪格納斯之間的內戰因素，秩序族的曆史也早已麵目全非了。
約莫一個時辰，孩子們一直用心聆聽，神情專著，年齡稍小的卻已露出疲態。塔努長身而起：“孩子們，蝗蟲不會經過荒蕪的土地，財富激起貪婪，保衛家園是我們每個人的責任。但是你們要記住，我們的力量不是來自肌肉和鋼鐵，而是團結。殺戮也不是最好的戰鬥方式，戰士不是掠奪者，而應該是守護者。我們要用我們自己的方式戰鬥，團結絕大多數同胞，孤立並最終瓦解敵人。”
孩子們依依不舍地站起身，秩序井然地離開大廳，凱恩始有機會上前拜見。塔努看到凱恩，較兩年前已判若兩人，不僅身量長足，眼神也透出智慧與自信的光芒。塔努欣慰地招呼凱恩坐下，問起他的來意。
凱恩首先通報了阿坎對沙漠內戰的關切與擔憂，然後委婉地說出埃德妮之事。他從埃德妮口中聽得出她對塔努似乎有些不敬，曾一再聲稱與塔努毫無關係，也擔心兩人有些過節。
塔努聽聞埃德妮之事，以手加額，長歎一聲：“故人無恙，幸何如之!這個好消息你要親自告訴沃紮克，讓他酌情處理。戰爭與親情，何去何從，沃紮克自須分辨。”塔努一直注重對沃紮克仁愛心與寬容心的教育與培養，在沃紮克舉兵時就一再以血淋淋的慘痛經曆考驗他，沃紮克初始也感到十分迷茫，但他對義父有著無比堅定的信念。隨著戰爭繼續深入，寬容和仁愛為他贏得了越來越多的同盟和支持，終於建立起強大的漠西部落。現在，沃紮克若得知埃德妮健在的消息，必能更加確立仁愛之於戰爭的重要性，誰堪忍受生離死別，敵人也不能。戰爭的產生和它的結束一樣，都是有跡可尋的，重要的是瓦解戰爭產生的根源，以戰止戰不是最好的辦法。
凱恩悄然領悟，便詢問此次大漠東西兩部落發生戰爭的原因，以及高澤斯怎會牽扯其中。
塔努道：“冬雷陣陣，震兌離位，風雷起焉，此乃天意。我族本擅訓養大雕，以為戰爭利器。大雕雖屬猛禽，不過比獅鷲強些，而漠北雷音山地區卻出現了一種身具風雷奇術的神鳥，乃是雕中異種，俗稱雷鳥。迅馳如風，雷電相隨，戰鬥能力雖略遜於鳳凰，雷電屬性卻比鳳凰火更不易抵製。古特兵犯雷音山正為此事。”雷音山戰爭頂原是漠西部落長老們的埋骨之地，一直是漠西聯盟領地，本也荒涼，若沒有雷鳥出現古特也不會打它主意，古特內外戰事都不大順利，自然將召喚雷鳥看成控製戰爭形勢的絕佳機會，故不惜與沃紮克反目相向。其實古特一直就很忌諱沃紮克所部，自兩年前對阿坎的戰爭羽铩而歸，因鳩殺若幹部落領主而導致許多部落起兵反叛，古特馬不停蹄地四處征討，很多部落因此倒向漠西部落聯盟。沃紮克為避免引發內戰升級，不停派人四處遊說，終於使戰火漸漸平息。沃紮克因此贏得了大漠民族的廣泛尊敬與愛戴，卻更為古特所忌。加上此次雷鳥事件，古特誌在必得，故不惜兵戎相見。
凱恩親身經曆了亞蘭諾恩內戰，大漠部落比精靈族成分複雜得多，就算沒有雷鳥出現、內戰也沒有停止過，東西部落之間的戰爭是遲早的事。想起奈克羅斯內戰，凱恩忙問道：“高澤斯為什麼屯兵曼塞布斯而不直接進入奈克羅斯呢？莫非他和古特已經結盟？還有一件事，高澤斯曾到過亞述冰原，並且成功開啟了自然魔法密塔，那他是否已經具備了反自然力量？難道真的有反自然力量存在嗎？”
塔努微微頷首，道：“高澤斯屯兵曼塞布斯雖是應古特所邀，也是他入境前的前哨站。謀定後動，高澤斯今非昔比，他與古特卻無聯盟之實，自不需多慮。他確已身具反自然能力。”
凱恩心中疑惑稍解，道：“反自然力量是另一種魔法體係嗎？有什麼具體作用呢？”
塔努微笑道：“如果自然是循序漸進，那麼反自然就是異化和突變。它並不是一種已知的魔法體係。相傳上古神民們就普遍掌握這種能力，因此具有變形能力。魔族由於鍾愛這種能力，因此推演出附魔術，可以忽略形體而無處不在，稱為魔性，因感染魔性而著魔的各類生物自不在少。”走火入魔是神民也難免的，不僅瑪格納斯身受其害，連塔努的先祖古神韋格也曾入魔，並因此引發了一場與塔努之間的世界之樹保衛戰。
凱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疑惑道：“高澤斯獲得了這種能力豈不是很有可能入魔？”
塔努笑道：“魔也罷、鬼也罷，卻有什麼分別？人也好、獸也好，難道不該一視同仁嗎？道並行而不悖，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這是上古神民們孜孜以求的偉大理想。”
凱恩啞然，高澤斯身為鬼族之王，照常理本就不是什麼正派人物，入不入魔有什麼兩樣？卻不知自己為什麼會對魔族頗有戒心，卻對鬼族另眼相看，莫非是自己身具死亡魔法能力的原故？至於塔努所說“人與獸也該一視同仁，”這在與傅爾交往時已頗能領略，隻是不能像塔努這樣理直氣壯地宣之於口罷了。凱恩失笑道：“我一直不大敢想這些事情，多謝您教誨!”
塔努笑道：“勤學出真知，勤思得智慧，不論什麼事情，不要不敢去想，自己想不明白沒有關係，有那麼多長輩在，也正好向他們請教，怎麼能放棄這樣好的機會呢？”
凱恩急忙受教，恍惚覺得最近兩年遭遇了許多不解之事，往往悶在心裏，甚至不敢去想，更不敢去問，的確有些不開竅，可現在塔努這位學究天人的前輩就在眼前，卻不知道該問些什麼，應當是很多問題沒有認真思考成熟的原故，總不能弄些遺笑大方的事情亂問一通吧，不由慚愧。
二
次日淩晨，凱恩辭別塔努，隨沃加前往沃紮克軍中，數日後到達沃紮克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