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莫須有(3 / 3)

借裁判之名的拷問就這樣開始了,而不論嶽飛如何主張,都不會有任何人聽他的話,因為一開始就認定他有罪了。

無論被綁還是被鞭打,嶽飛都不屈服,隻是主張自己無罪,還不斷大叫:“與金軍作戰會勝利的就隻有我!”確實是太自信滿滿了。

“趕快招了吧!”

萬俟離心裏十分焦急,如果他再不能讓嶽飛認罪的話,那他自己在秦檜麵前就有麻煩了,很可能會因此失去地位。所以不隻是要滿足他的嗜虐癖,他是為了自保而必須要讓嶽飛招供。

拷問愈來愈淒慘,嶽飛全身都被打得皮開肉綻,連骨頭都看得到。他血淋淋的身軀被吊在半空中,再施以鞭打、針刺,還在傷口上灑鹽水,並在激烈的回轉後以角棒對準內髒部位擊打,讓嶽飛不得不大為吐血。另外,也在他頸部綁上皮繩。絞到即將窒息為止。當然,火燒之刑也免不了,用赤熱的石炭燒灼足甲,燒肉的臭氣充滿室內,連獄吏都受不了而將臉轉開。

即使是這樣,嶽飛亦毫不屈服,隻是咬著牙承受著一切折磨,而且自始至終辯白:

“我是無辜的,從沒做過任何不軌的事情!”

看來,痛並不能改變什麼,於是,萬俟離給了他筆、紙、墨、硯,要他自己寫下自白書。默默拿起筆的嶽飛,隻在紙上寫下了八個字: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他意指太陽明亮地照耀著大地,一定能明了自己無罪的!寫完之後將筆投出,毅然地瞪著萬俟離。

“可惡,真是倔強的小子!”

恨得咬牙切齒的萬俟離,決定以自己所想出的桔探刑對付嶽飛,在言語無法形容的痛楚中,吐出血和胃液的嶽飛昏了過去。在醫生的治療後,又再度地施行桔棵刑。到了十二月,萬俟離依然無法取得三人任何的自白。

“他們三個人被抓來都已經過了二個月了,居然到現在還得不到自白?”被秦檜這麼一問,萬俟離不由嚇得縮起來。

“請丞相恕罪呀!”

跪在地上的萬俟離連眼睛都不敢往上抬。秦檜前南自語著,他對萬俟離的無能相當地失望。嶽飛本來就是無罪的,像這種倔強的人即使受到拷問也不可能會自白的!為什麼萬俟離就沒想到嶽飛的自白書由他自己來寫就好了呢?

“真是太笨了!虧他還比我長了這麼多歲,連這種小事也做不好!等事情結束之後,這個人就再也沒有利用的價值了!”

秦檜下了冷靜的判斷。

秦檜帶著陰沉的表情坐在書房裏。

他的妻子走了進來。三名侍女跟於其後,其中兩人地上撥弄著火爐,另一個則在桌上放了個盆子,盆子裏滿是柑子。

秦檜靜靜地剝著柑子的皮。但他卻無法控製自己手指的力道,而讓柑子的汁沾濕了手指,也弄髒了衣袍。

在侍女們退出之後,秦檜的妻子王氏開口問:

“這一點都不像你,你到底在煩些什麼呢?如果可以的話,就告訴妾身吧!”

“還不是嶽飛那家夥的事,到底要拿他怎麼辦呢?”

秦檜夫婦可是經過一番努力才從金國那邊回來的,所以秦檜也很相信妻子的才智。王氏點了點頭,拿起了火杖,在火爐的灰中寫下了六個字:

縱虎易捉虎難

秦檜點頭稱是。

“嶽飛是像老虎般危險的人物,如果放了他,那可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王氏對其丈夫做了如此的忠告,而結論就隻有一個——

‘“你說得對,這件事可不能緩,得立刻實行才行!”

秦檜當場即坐上書桌,寫下了給萬俟離的密函。

V

這一天,正是紹興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

在接到了秦檜的密函之後,萬俟離不由狂喜。

萬俟離帶領著一群處刑人,站在嶽飛麵前。此時,這名全身是血的瀕死男子連動的力氣都沒有了。

“逆賊嶽飛,你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我的事情嗎個’

“那已經是十年前的往事了,當時我是提點湖北刑獄,你帶著部隊從我的地盤通過……”

萬俟離眼露凶光,唇的兩端則吊成凶惡的半月形:

“你那時居然沒有好好地給我應盡的禮數……”

“你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兵卒,居然沒對身為朝廷高官的我好好行禮,這分罪行現在就要讓你知道!我要告訴你正義是必勝的!”

萬俟離招了招手,四名強壯的處刑人就把嶽飛虛弱的身子提起,並將粗大的繩索套在他的頸上。

“慢慢地絞呀!要讓他體會一下罪行的苦痛!”

萬俟離恬著舌頭命令著。然而,他的希望卻落空了!當衰弱的嶽飛被團上繩索時,就已經氣絕了,享年三十九歲。

至於嶽雲和張憲,則是被五花大綁拖到市場上斬首。他們兩人的首級就這樣被曝於廣場上,而身體則被丟到荒野。

之後,秦檜興衝衝地上奏高宗:

“逆賊嶽飛自知罪行難逃,已經在獄中自縊,嶽雲和張憲則已取得自白,並已處刑完畢。”

高宗隻是麵無表情地點點頭,沒有表情乃是他對秦檜的自我防禦法。而當他聽到嶽飛全族皆被流放到南方邊境時,也隻是無言地點了一下頭。

嶽飛的軍旗上記的是“精忠嶽飛”等四個字,而這四字還是高宗所寫,因嶽飛的將才而數次得救的高宗卻放棄了他。想到下賜軍旗時,嶽飛的那種感激模樣,高宗不禁一陣心痛。

新年即將來到,韓世忠帶著梁紅玉及幕僚從前線回到杭州臨安府。當嶽飛被逮的消息傳到他跟前時,大驚失色的韓世忠馬上大叫:“嶽鵬舉是不可能有不軌之事的,我來替他辯護廣乘馬回到臨安府的韓世忠正準備進人嶽飛的宅第時,卻被封鎖而不得進人。回家後,韓世忠卻從家仆口中得知嶽飛已經被殺,在呆了數秒鍾之後,激動的韓世忠衝入了丞相府。

“不可以!現在去丞相府隻會被殺的!”

慎重的解元製止了他。丞相府是禁止帶劍進人的,而秦檜又在府內配置了數十名完全武裝的刺客,即使韓世忠人稱“萬夫莫敵”,也無法與之相抗的。

“那麼,就隻有派兵在丞相府門外等待,視情況解救韓元帥了!”猛將成閡叉著手說。解元則少見地大喝了一聲:

“不要胡說八道!你想讓韓元帥被當成叛賊嗎?”

成閔默不作聲。解元則拚命勸著韓世忠:

“如今最重要的是要自重!丞相這種奸惡不知恥的小人,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而且這次的事情還與張樞密(張俊)有關,可不要造成了宋軍的分裂互擊,務請自重!”

眼睛像要噴出血來的韓世忠緩緩地搖了搖頭:

“你的話確實價值萬金,但如果不能為無辜的人抗議的話,那我韓世忠這個人就連一枚銅錢都不值了!我要去丞相府,不要阻攔我!”

“我不會阻止的,去吧!”說話的正是梁紅玉。而在旁邊望著父親的則是剛滿十五歲的長男韓彥直,也就是子溫,這時已是初陣後第三年了。

當韓世忠出現在丞相府時,秦檜本來想巧妙地說服他,但是當他們麵對麵時,韓世忠則以壓倒性的氣勢要求他提出嶽飛不軌的證據。秦檜雖然數度想要發言,卻都被韓世忠阻止,被逼急的秦檜隻有低聲回答:

“…——r莫須有……”

“漠須有?”

韓世忠無言以對。如果是這樣,那當然是一開始就沒有物證!嶽飛是白白犧牲的!

“丞相是在沒有證據、沒有口供的情況下將嶽鵬舉殺死的嗎!”

“隻用莫須有三個字,丞相就將有為的人才處死!這樣天下人會服氣嗎了’韓世忠握拳的手顫抖著。而秦檜臉上在一絲陰影掠過之後,再度調整表情、姿勢大叫:

“難道韓元帥對主上的禦意有異諭嗎?”

韓世忠的表情一變。在高宗皇帝的名號被抬出來後,他一動也動不了。嶽飛是那個曾放下“陛下如果想與全賦談和平的話,那絕對是大錯特錯!”之話的人沒錯,韓世忠在瞪了秦檜片刻之後,隻得無言地離開丞相府,數日後也離開了宮廷,而沒幾天,他本應在的席位就再也不見了。

“莫須有,千古之冤罪”

中國的史書、小說和戲曲均有不少以這為題材的故事。

就這樣,紹興十二年,宋、金結成了和平條約,內容為:兩國以淮河為界,來每年對金支付銀二十五萬兩,絹二十五萬匹。而且,宋的天子還須對金的天子稱臣,算是十分屈辱的不平等條約。隻不過,在獲得了和平之後,宋才能再度開始經濟與文化的發展。

和平對庶民來說並不值得歡慶,民眾們反而傷痛嶽飛的死。嶽飛是不敗的名將,他的軍律嚴明,不像其他軍隊會趁機掠奪,當然會獲得民眾的讚賞。但是秦檜卻大怒:

“促成兩國和約的是我!這分和平、繁榮全都是我的功績!”

秦檜就是這麼自大,但卻沒有人感謝他,老百姓感謝的是嶽飛。嶽飛和侵略者對抗,而後被冤死,方成和平,南宋的恩人是嶽飛而非秦檜。這件事大家都知道,連秦檜自己都知道,因此他大開“文字獄”,以壓製狂奔的言論。他除了將相關事件的公文完全燒毀,將反對派之主要人物均處流刑之外,還命令他的兒子秦授編纂國史,並下令禁止民間修史,準備自行改篡曆史。

另一方麵,卻也有人替秦檜辯護:

“由於秦檜的政策,南宋因而得以和平和繁榮,和這分功績比起來,以無實的罪名殺個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被無知民眾所憎惡的秦檜才是被害者。”

當然這隻是一種詭辯,也不會從秦檜自己的口中說出。

那麼,秦檜的共犯張俊後來又如何了呢?他自從釋回兵權之後,就過著豪奢至極的生活。紹興二十一年(西元-一五一年),還將高宗皇帝邀至自宅中開過盛大的宴會,這就是有名的“張王府之宴”。從留傳至今的當時菜單看來,光是前菜就超過了七十二種,其間還經過了休息時間之後“再座”。接下來的是六十八種的輕食和果實、點心等;而後是超過三十種類的酒;連好不容易才端上來的飯都有數十種

其間還摻雜了音樂和表演,讓兩百位以上的賓客皆滿腹而歸,而這份菜單也被一些學者當成文化史的研究素材。

張俊一族,倒是沒有受到什麼天譴,代代都是榮華纏身的巨億富翁,而張俊的曾孫張鉉還出了詩集和隨筆集,以風流文人之名而為世人所知。

當時曾有一名叫韓俊胄的宰相在朝廷專橫,在外交政策上也諸多失誤,而被史彌遠暗中殺掉。最初,史彌遠並沒有要殺韓住胄的打算,隻是想將他放逐,但參與陰謀的張鉉卻主張:

“既然要做,就要做得幹淨!如果不把他殺掉的話,總有一天他會報複的!”

於是史彌遠就把韓僅胄給殺了。但他也對張鶴這個人心生芥蒂:

“仔細想來,張鉸的曾祖父可是將嶽飛以不實的罪名殺害的一夥,不在意地將反對者殺掉可是張家的家傳技藝,如果再和他接近的話,哪天會輸到我可不知道!”

於是,史彌遠便把張鉉從宮廷中放逐出去了……。

後世的人將嶽飛的名譽回複,也將他視為抵抗外侮的民族英雄,還在杭州建了嶽王廟來供奉他。至於在嶽王廟內,用鎖鏈綁起來的“四賊”銅像,則是殺害嶽飛的秦檜、其宴王氏、萬俟離、及張俊等四人。他們生前雖然擁有權勢和富貴,但死後卻遺臭萬年!

宋紹興二十七年,金正隆二年(西元-一五七年),子溫和梁紅玉的新年是在江上渡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