廈門風波很快傳到了京城。正為內憂外患而上火的崇禎帝,聞訊自然大怒,立刻下嚴旨,要福建方麵全力一戰。福建總督鄒維璉不敢怠慢,立刻親自到前線指揮,命令鄭芝龍擔綱前鋒。在此事件中丟臉最大的當屬鄭芝龍了,被荷蘭人虛虛實實地玩了一把。廈門一戰被擊毀的戰船,也大多是他的。損兵折將加丟臉,惱怒萬分的鄭芝龍也動血本了。除了調動了自己嫡係精銳部隊外,還以江湖大佬的身份,頒布了懸賞令,即每個參戰士兵,都有二兩白銀賞錢;砍死一個荷蘭人,賞白銀五十兩;燒掉一艘荷蘭戰艦,賞白銀五百兩。換算成人民幣的話,此戰擊斃一個敵人,就可以拿到三萬塊錢獎金;擊沉一艘敵艦,賞金更高達三十萬。重賞之下,全軍士氣高漲,誓要與荷蘭人決一死戰。
但這次的荷蘭人確實比以往曆次都難對付。澎湖血戰的時候,荷蘭人隻是依靠小股海盜從旁協助,尚弄得明軍寸步難行。這一次荷蘭人動用的戰艦數量多達十一艘,全是一等一的重型炮艦,總噸位遠比澎湖之戰要大。此外他們還有劉香的五十艘戰船協助。這個劉香實力強勁,又熟悉鄭芝龍的戰法,極難對付。所以懸賞令雖然下了,但是之後的數月,鄭芝龍一直都很謹慎,靜靜地等待著戰機。
在鄭芝龍的懸賞令下了後,荷蘭人與劉香的聯合艦隊開始了遊擊戰,經常趁鄭芝龍不注意的時候打一把,鄭軍要追擊的時候,他們卻又不見了蹤影。畢竟荷蘭的重型炮艦擁有極強的遠洋作戰能力,明軍是輕易不能冒險的。鄭芝龍的戰船,雖然在火力上遠勝於先前明朝水師戰船,但是比起荷蘭人的大炮艦,卻還是太過遜色了。正因如此,荷蘭人的戰略計劃也很有針對性,他們就是要通過神出鬼沒的遊擊戰,持續消耗鄭芝龍的力量,等到鄭芝龍最疲憊的時候,再發動致命的一擊。
偏偏在這時候,老天爺也來湊熱鬧。從這年九月開始,福建沿海台風大作,暴雨如注,雙方隻得暫時休戰。從九月中下旬起,荷蘭人恢複了對中國沿海的騷擾,他們的戰術是“咬一口就跑”,隻要見到有中國船隻,立刻展開攻擊。甚至劫掠沿海村落,逼迫當地居民向他們提供糧食和淡水。劉香這些海盜們的主要任務,跟抗戰時候的偽軍差不多,一方麵要給荷蘭人帶路,引導他們去攻擊沿海的薄弱防區;另一方麵充當搶劫的急先鋒,每到一地,都率先去打劫村民,劫掠糧食和淡水。荷蘭人的物資補給,基本全靠這些“二鬼子”來辦理。
在與荷蘭海軍對峙的同時,鄭芝龍也以牙還牙。他下令其麾下的戰船,在台灣海峽展開撒網式的搜捕,擊沉一切敢於經過台灣海峽的荷蘭船隻。如此一來,連通向日本的航線也大受影響。對於以商業貿易為生的荷蘭人來說,這樣下去顯然是不行的。既然武力嚇不倒明朝政府,那就必須盡快準備決戰,以一戰摧毀中國海軍的有生力量。九月二十八日,荷蘭人經過考慮,將艦隊全數移至金門。目的很明確,找一個落腳的地方,以便發起對鄭芝龍的總攻擊。
對荷蘭人的算盤,鄭芝龍又怎能不知。以現在明軍的力量,遠洋作戰確實是下策。消極防守,等於把主動權拱手相讓。所以最可行的辦法,就是要找到荷蘭艦隊的集結處,集中優勢兵力發動突襲,將其一次性殲滅。
從十月十五日福建總督鄒維璉在海澄誓師,任命鄭芝龍為前鋒(其實就是總指揮),準備決戰,到十月二十一日,整整六天的時間,鄭芝龍一直在尋找著荷蘭艦隊的方位,輕易不敢下達出擊的命令。鄭芝龍冷靜,但總督鄒維璉卻沉不住氣了。這次的荷蘭入侵事件,發生在明朝東南沿海的重要貿易港口廈門,國家顏麵掃地,崇禎皇帝怎能不急。崇禎急了,就催鄒維璉,鄒維璉急了,就跟著催鄭芝龍。這時候的鄭芝龍,再次發揮了“會來事”的特長,小心翼翼地伺候著,總算哄得鄒維璉穩住了心神。這期間雙方小戰鬥不斷。十七日,鄭芝龍得到消息,荷蘭與劉香的聯合艦隊正自北而上,在金門附近的外海遊弋。為鎖定敵人方位,鄭芝龍命令部分艦隊進至金門西北角。“投石問路”馬上就有了結果,查知鄭芝龍動向的荷蘭人,火速將艦隊布置在金門西南角的料羅灣,與中國海軍對峙。決戰,終於打響了。
按照之前的戰略部署,在鎖定了敵人方位後,就應該立刻集結所有的兵力,發動對敵人的總攻。但在知道目標是在料羅灣後,鄭芝龍卻猶豫了。常年的軍事經驗告訴他,這次很可能是個圈套。
按照普特曼斯事後對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報告,他將艦隊部署在料羅灣,也是經過考慮的。料羅灣,位於今天台灣金門島,此地號稱“金門之門”,其東西長九千米,南北寬三千米,呈一道弧形彎向外海。具有火力優勢的荷蘭艦隊,從西南角一字排開,其炮火恰好可以覆蓋整個海灣。再加上劉香的海盜船隊從旁配合,借助風向的優勢,就像是一張罩住敵人的大網。很顯然,這是一個荷蘭人精心設下的圈套,就等著鄭芝龍鑽進來。
可是此時的軍情,已經不容鄭芝龍核實這是不是圈套了:朝廷催問的詔書一封接著一封,再不去收拾荷蘭人,恐怕連自己都要被崇禎收拾了。何況此時荷蘭人與劉香合並一處,正是重創他們的絕好機會,一旦對手化整為零,想一舉殲滅就難了。所以,即使是圈套,卻也要跳進去。
十月二十二日,鄭芝龍跳進來了。
這次鄭芝龍帶來的,大約有一百五十艘戰船,他最精銳的炮船基本都在這支艦隊裏。為了準備這一仗,他特意命令自己的炮廠,為艦隊的大型戰船盡數換上新仿製的英國新型加農炮。黎明時分,明軍出現在了荷蘭艦隊眼前。對於突然殺到的明軍,荷蘭人並不慌張,整個艦隊冷靜地擺開陣勢:十三艘荷蘭重型炮艦居中,每艘荷蘭炮艦四麵,是劉香的輕型戰船。這就是荷蘭人的主意,就是要故意集結在一個地方,吸引你來決戰,然後就地殲滅。
應該說荷蘭人布置陣型是花了心思的。荷蘭的重型炮艦殺傷力強,但行動力弱,而四周布置的小戰船,就有了保駕護航的作用。你要和我對轟,那肯定死得很慘。如果要玩機動,劉香的小船能奉陪。快打也不成,慢打也沒招。看你究竟還有什麼辦法。
荷蘭人這麼布陣,也是來自於長期以來和中國海軍作戰的經驗。萬曆之後的中國官方海軍,主要特點就是船小炮火少,尤其是抗打擊能力弱。以往與歐洲艦隊交手,往往是憑借“船海戰術”,以數量優勢來取勝。但這次要是這麼對付荷蘭人,怕是玩不轉了。荷蘭重型炮艦火炮射程遠,殺傷力強,且十三艘戰艦部署均衡,相互呼應,外圍還有劉香海盜船保護,中國戰船輕易近身纏鬥不得。可若是比拚射程和火力,中國戰船恐怕統統都要被打沉。